叶崇谦虽略有惊讶,却也并不慌乱,微笑着打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安初一回头见到这女人的真容,第一时间就瞪大了眼睛。原因无他,她认识这个女人。也不能完全说认识,而是她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在叶崇谦的书房里,放在电脑旁边。
印象太深了,而且这女人跟照片里的样子基本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她一下子就认出对方来。
萧洒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叶崇谦,更令她惊讶的是,刚才叶崇谦的表情。认识叶崇谦也有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的那样舒心开怀。正是因为他的笑容,才让原本不打算开口,想要各自吃饭的萧洒开了口。
很自然的,萧洒看到了走在叶崇谦前面两步的安初。
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是个非常漂亮精致的小女孩。是的,在萧洒眼里,安初还是个小女孩,虽然安初个头儿不低,但整个人的气质太过纯净,眼睛亮晶晶带着好奇的光望着她,莫名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童童。
成年人眸光中多带着叶崇谦那种客气的疏离,很少有这种真实的探究与好奇。
所以,萧洒笑着问,"这是谁?亲戚家孩子?我怎么从前没见过?"
叶崇谦微微皱眉,尽管萧洒语气问句都没什么问题,可他就是不喜欢对方这样问安初。
安初很出乎意料的突然开口问,"你有个小男孩对吗?很漂亮的那种。"
这话问的萧洒都是一愣,不过很快就笑了,欣然答道"对,我儿子今年九岁了呢。"
提起孩子。萧洒笑的温柔极了。
安初愣愣看着她,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眼前的人应该就是爷爷奶奶说起的那个'叶崇谦喜欢的女人',而很早之前,安初就见过她的照片,在叶崇谦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说不上来是低落还是尘埃落定的感觉。
也会难过,可难过中又夹杂着,原来眼前这人就是叶崇谦喜欢的女人啊。
萧洒穿着墨绿色的丝质衬衫,下身配黑色的长阔腿裤,皮肤很白,头发全部梳在脑后。五官好看,最诱人的是她嘴角下长着一颗蓝色的痣,像是映在湖水中的蓝莲花,有一种清雅脱俗的美。
安初微微低头,看看自己根本比不过人家。
萧洒回答了安初的问话,却没有等到她的回音,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很友好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儿子?你见过他吗?"
安初低着头,喃喃回答,"不是的,我只是在叶先生的办公桌上见过你们的照片。"
其他两人恍然,却在明白过来之后,生出几许尴尬。
萧洒先开口,"我跟朋友一起来的,她们等着我呢,我先回去了。"
叶崇谦眼神已经全部倾注在安初这里了,他点点头,表示知道。
萧洒走后,安初还是站在原地,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叶崇谦伸出手,握住她的。
手心一暖。安初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深褐色的瞳仁,正盯着她呢。
"安初,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他说的特别认真,甚至捏了捏她的手指。她的手跟她的人一样,绵软柔腻。
安初扯起嘴唇露出非常不真心的笑容,"没什么啊,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叶崇谦轻轻的叹气,他能看出安初的言不由衷。甚至内心深处有隐隐的兴奋。也许安初对他并不是全无感觉,否则的话,她不会因为萧洒就这样魂不守舍。
可她不问,叶崇谦就没有动机开口。
他甚至想着,也许可以趁这个契机逼一逼她,让她看清自己的感情。
于是,叶崇谦很有耐心的带着安初进了早就定好的包间。虽然这家餐厅外部装修简朴,但内有乾坤,包厢布置的雅致清幽,安初左右看看,微微点头,这的确会是五哥会喜欢的地方。窗外正对着一簇青竹,风过竹叶,声如风铃。
山珍锅更是香掉舌头,安初埋头猛吃。
叶崇谦就看着她,等着她。小姑娘忍耐的功夫,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居然一直忍到整顿饭吃完,才抬头问他,"叶先生,刚才那位小姐对你很重要吗?"
心道终于来了,叶崇谦坐直了身体,有一种面临大考的紧张感。
方方面面思考过后,他斟酌着给出最稳妥也是最能引出安初说心里话的答案,"曾经很重要。"
按叶崇谦的预想,安初接下来该问'曾经'是什么样的,他就可以和盘托出。他并不打算瞒着安初什么,关于他的过去,他自来坦坦荡荡,爱过什么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没想到小姑娘不按常理出牌,下一句竟然问,"你最近跟她见过几次面?"
嗯?这么问,也说得过去。
叶崇谦仔细想想,从知道萧洒回国,前后他们应该见过五次。
除了第一次跟今天这次,中间几次都是童童打电话来说想他,他去接童童的时候跟萧洒有交集。虽说没有太多的相处时间,可毕竟是见到了,他不能撒谎,于是,他伸出五根手指。
安初惊叹,"五次啊。她不是才回国吗?"
这里面有个误差,安初是按爷爷奶奶谈论这事情的时间开始算的。那也就才两三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见五次,频率可真高啊。
"能告诉我你们都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吗?"安初接着问。
叶崇谦一脸严肃,心想着安初是不是好奇心太重了些,还是说他喜欢这样的查岗?
本心里,叶崇谦当然是不喜欢向任何人报备行踪的,他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没有向任何人解释的习惯。
"非要问?就那么想知道?"尽管心里反感,但叶崇谦顾虑安初小女生从未谈过恋爱,大概是真的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这一套的。所以他说的婉转。哪知道安初紧接着就说"我答应奶奶要侦查你的行踪的。"
一句话就说漏了馅。
叶崇谦立刻就沉下脸,他突然有一种恼怒冲上头,他以为安初问这些事情,是因为吃醋,是因为对他有了不同于长辈的感情。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答应了奶奶来当卧底。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彻头彻尾的白痴。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阴郁了,安初自我检讨了好一阵,才弱弱的说"我不想瞒着你,你你的事,奶奶是支持你的,就是爷爷有些不喜欢,不过没关系,我会在他们面前替你说好话的。刚才那个姐姐,好漂亮,我相信只要你们真心相爱,爷爷奶奶一定会答应的。"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叶崇谦实在压抑不住情绪,讥讽出声。
安初挠挠头,胸中有酸涩不断地往外冒,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垂下眼帘,不让叶崇谦看到她眼中的泪,低低呢喃,"不用不用谢我。是奶奶也不是。是我自己爱打听,我以后我以后都不多嘴了。"
她那副样子,叶崇谦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看她越是唯唯诺诺,他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对她不好吗?叶家难道没有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吗?为什么还会露出这般孤苦无依的神情。
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为什么连一点点好奇,都不允许自己有呢?
从小生长在父母和谐家庭显赫环境里的叶崇谦,哪里能了解安初寄人篱下心境之万一。
他冷着脸,完全没有缓和的迹象。
安初看看他,只觉得自己今天怕是彻底惹怒了他。
心里疼的跟针扎一样,却又安慰自己,这才是应该的。他不可能永远对她好的,现在他的爱人回来了,她就该识大体的离开,而不是死皮赖脸呆在她身边。
这么想着,安初就说"送我回学校吧。"
"嗯?"叶崇谦一愣,没理解安初的脑回路。
安初却坚定的很,"今晚叶家来了太多人,伯母都说了怕是要住不下的。我回去也没什么意义,刚好我每天要开始上课了,今晚回宿舍住去吧。"
叶崇谦一口气提起来,想说点什么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又因为话题已过,而说不出口。安初的顾虑都对,可他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把她送回学校去。
"不用,晚上跟我住我那边去,不回老宅。"叶崇谦打算带着安初住之前的别墅。
安初怎么可能答应,万一遇上他跟刚才那女人的好事她还不得心痛到死过去。
她有理有据的说"不行,今晚叶家的人都回去陪着爷爷了,你不回去,会被长辈们批评的。大堂哥今天还在家里说你为了公司都已经顾不得亲情了。你回去吧,也陪陪伯母,她很需要你的。"
在叶家,安初虽然只是个旁观者。可所谓旁观者清。她能看懂叶崇诞话中带话在讽刺安初,也能看到齐惠生气焦虑都是因为叶崇诞一家。这种时候,叶崇谦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刷存在感的。
,"那你怎么办?"叶崇谦有些无可奈何。
安初理所当然,"我住学校去,原本我也该回去了。"
结了帐,两人出来上车,回去时,跟来时相比,气氛有了很大的不同。安初不再说话,很安静的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从绿植一点点变成繁华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崇谦想了一路,终于在车子停在安初学校大门口时,他才开口,"刚才我的语气不好,我向你道歉。你想知道关于萧洒的事情,随时可以来问我。三年前我曾钟情过她,可她没有选择我,带着儿子跟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出了国。这次回来,我见她,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童童。就是她的儿子,我跟童童很好,他对我也很亲。"
绞尽脑汁。掏心掏肺,叶崇谦尽量让自己解释的清楚一点。事实上,他从未向任何人这样坦白过,这种事对他来说,是第一次,陌生的紧。
可他毫无办法,思索了一路,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那就是他把安初当成他平时面对的人了。
无论是对叶家人,还是生意上的商业伙伴,大家都是绝顶聪明的人。话不用说满,只需要露一点点意思,对方就能懂了,
可安初不是那样的人,这姑娘在感情上面,有些迟钝,不知道是天生不敏感,还是因为曾经经历过的私情,太多太惨。让她自我建设了一层防护系统,对感情一律抗拒,这样才好抵御伤害。
他们之间。总是需要一个先坦白的人。
叶崇谦愿意做这个人。
说了这么多,安初一点回应都没有,就只是愣愣的听着。
这就不说是叶崇谦,就一般正常人这般真心倾诉之后,也希望得到一点回应的。
"你没什么想说的?"叶崇谦压着性子问。
安初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那你好可怜。"
这个话叶崇谦咬牙,当年跟萧洒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他的确对萧洒动过心思,也没掩饰过。但他很理智。也是个绅士,在发现萧洒心有所属之后,他就快速调整了自己的定位,重新回到了一个'好大哥'的角度。甚至在后来,萧洒跟他朋友挣扎抗争的过程中,帮了不少忙。
这其中的种种,叶崇谦觉得没必要跟安初说。
可没想到,安初竟然先可怜起他来了。
"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想说这个?"
安初看看他,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又咽了下去。在她眼里完美无缺,就算梦里生出想要独占他念头,在醒来后,安初都会自责很久。他太好了,好到她觉得自己不配去肖想。
可没想到这么好的人,竟然会被人拒绝,会有人将他弃之不顾。
那对方,该是多么厉害的人呢。
求而不得之后,现在萧洒回来了,叶崇谦终于能得偿所愿那该有多高兴。
安初越发的沉静了,她说"我先回学校了,你要加油哦。"
他加什么油?叶崇谦满脑袋问号,简直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他以为这般刨析自己,能换来安初的感动,就算不感动,也该真诚相对,两人交心。哪里想到安初竟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好久没说话,安初却已经坐不住了,她急急开门,匆匆下车跑了。
叶崇谦在车里盯着她飞扬的裙角看了很久,他爱安初听话乖巧,他心疼她颠沛流离,他甚至因她笑而笑,因她悲而悲,可直至此刻,他才第一次清醒的认识到,他不了解安初。也许可以说是不了解,本真的她。
他了解的,只是安初表现出来的样子,真实的她在想什么,在考虑什么,他一无所知。
这种无知让他感到无力,尽管他是那么的想要了解。
该怎么做?才能看清她的心
安初一直跑到看不见叶崇谦的车子了才停下来,她靠在学校教学楼的墙上,呼哧呼哧喘气。
忍了好久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就快要对叶崇谦冲口而出,"那个萧洒不要你,我要!"但,怎么可能说出来呢。她凭什么呢?她有什么呢?
那个萧洒看起来就很自信很有底蕴的样子,而她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小孩子。
她有自知之明,叶崇谦无论如何都不会也不该跟她在一起
但又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的疼呢。
无声的哭泣。
浑然忘我。
"你这是谁欺负你了?"封野刚做完家教回来,一进校门就看到安初缩在墙角里哭的声噎气堵。
,安初哭的说不出话来,封野一脸凶狠,"到底怎么回事?我给你报仇!"
看他一副要找人拼命去的模样。安初急忙擦干眼泪,可她太心急想要压下哭声,竟然打起嗝来。
嗝嗝
止都止不住。
"没什就是嗝"打嗝打的太频繁,安初话都说不清。
封野听懂了,联想到她父母都已经去世,难免心里生出几分惆怅。
他们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想家的,因为早已经没有家了。
拥有同样的痛苦,让封野很快就转化了语气,他一脸痞相,懒懒的说"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我还打算使出我苦练多年的螳螂拳去给你报仇呢。走走走,让大帅哥带你去吃点好的,肚子吃饱了,什么事就都没了。"
安初还在打嗝,她不想说话,只摇头,她刚才跟着叶崇谦吃了很多了,不想再吃。
可面对封野,抗议永远是无效的。
封野搂住安初,连拉带拖带着她去学校后门。
每个大学附近都有这样的一条街,布满了各种美食小摊以及零碎的礼品店。
看安初打嗝打的厉害。封野先带她去买了奶茶,让她压压嗝。
相比于叶崇谦带她去吃的那顶级的山珍锅,这充满了糖份的甜奶茶根本上不得台面,可就是这样的珍珠奶茶,却有非一般的治愈效果。安初的嗝被压下去了,心中的苦涩也消散了很多。
封野把自己的那份奶茶让安初给他端着,自己一手抓着轰炸大鱿鱼,一手拿着狼牙土豆,吃的不亦乐乎。
安初看着那红彤彤的鱿鱼都觉得好辣。
封野辣的满脸通红,"妈的,饿死老子了。今天去做家教的这家人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连杯水都没给我准备。"
做家教这个事情,有时候遇上周到的人家,就会准备些吃的还有饮料。封野闲暇时间安排的很紧凑,经常没时间吃饭,就靠着这些人家准备的食物过活,遇上那种什么都不给准备的,他就只能干饿着。
安初看他吃的那个猛样,有些心疼他,"你饿了很久就不该一上来就吃辣的冰的,时间长了,胃受不了的。咱们去吃点饭吧,别吃这些了。"
"好啊,你请客。"封野大言不惭的。
安初倒没在意这一点钱。
整条街都是美食,但多是口味重的,安初看来看去,最终决定带着封野去吃砂锅。
还要的是清汤锅。
封野抗议,"那没滋没味的,我吃不下去。"
他成天都在外面吃,被各种重口味食物刺激的,根本吃不下清淡的东西。安初将砂锅里的排骨汤舀出来,"你先把这碗汤喝了,我让老板去给你加点辣。"
封野这才满意。美滋滋的喝汤。
这家排骨店一共才六张桌子,吃饭的人都是学生,老板是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士,见安初细心,头从厨房跟外面连通的小窗探出头来,扯着嗓门说"嘿!小子挺有福啊,女朋友这么好。"
来这里吃饭的,小情侣居多。要是一帮子人出来吃饭,一般都会吃小炒。
封野臭不要脸,摆手回应,"一般一般,就是随便找的。"
胖大厨看看安初,笑的更欢,"听见了没有?他敢这么说,回去就让他跪键盘!"
安初配合着封野的不要脸,作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柔声说"我可不敢,他天天说要甩了我呢。"
一句话,封野噗一声,就把嘴里的汤吐出来了。
这下子不仅是胖大厨,饭馆里其他桌的人都向封野看过来,目光多是斥责,反感的。
胖大厨皱起眉,"现在这男娃都是让惯坏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嫌弃?哼!小姑娘,你听胖大叔的,回去就甩了他。就你这样的,我敢保证,不到明天,追你的人都能从学校排到我这来。"
安初演戏上瘾,笑说"是吗?他今天打我的时候,还说我没人要呢。"
"什么?!!"这下子不大的小饭馆彻底炸锅了。
封野一点都不怀疑,这饭馆里的人,下一刻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揍的亲妈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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