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30分,许信成到了办公室,条件反射地走到原来的办公桌桌前,在看到空荡荡的桌面后,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地方,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他先走到窗边,把玻璃窗推开,让新鲜的空气进到办公大厅里来,他又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里,把里面的三扇窗推开,而后,他才往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打开办公室的玻璃门,看着只有12平米,没有窗户,三面都是白灰墙壁的办公室,他的心中又涌起满满的欣慰感和自豪感。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往事一幕幕地浮现。
--\\\
在8线城市出生长大,来自普通家庭的他,从小就知道,他没办法和那些出身优越的同龄人拼爹,他只能拼自己。
父亲原本是一名木匠,后来被一所中学的校长聘到学校里当勤杂工,他每天干的都是诸如修桌椅、修电器、到学校饭堂帮忙等杂活,只要学校领导吩咐的事他都干,他从来不嫌累,从来不嫌苦,从来不抱怨领导总把累活苦活安排给他干。
父亲见到谁都是笑呵呵的,不过,他的笑不是那种谄媚的笑,而是一种有礼貌的笑,有尊严的笑。
母亲是学校图书馆管理员,她勤奋细心,做事有条不紊,把图书馆管理得井井有条。
从他三岁起,母亲就常把他带到图书馆里,从小就很懂事的他从来都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书,从不影响母亲的工作。
他从小就很喜欢看书,对他来说,书籍就是一扇又一扇的窗户,透过这些窗户,他的视野越过了他所在的8线城市,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透过这些窗户,他看到了一个广阔的世界,一个精彩的世界。
---------
他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母亲说要给他两个大大的惊喜。
母亲拉着他的小手,把他带到图书馆的大堂里,大堂左右两边的墙上挂起了母亲特地从外地订购的两幅巨大的纸质地图。
看着在他看来巨大无比的地图,他被深深地震撼了。
母亲领着他来到一张地图前,说:“这是我们的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
小信成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很认真地问:“妈妈,从这里能看到我们家吗?”
母亲笑着说:“看不到。”
“为什么看不到?”
母亲抱起他,凑到地图的前面,指着地图中一个没有地名的小点说:“我们的城市在这里,我们的祖国很大很大很大,我们的城市和祖国比起来,就只有一点点。而我们家和我们的城市比起来,也只有一点点,当然看不见了。”
然后,母亲抱着他走到了对面的地图前,说:“看,这张是世界地图。你看,这个很像一只大公鸡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祖国,我们的祖国虽然很大很大很大,但和世界比起来,也是小小的,因为世界实在是太大太大太大了。”
小信成看着地图,很认真地对母亲说:“妈妈,等我长大了,我要坐飞机,飞到世界里,飞到太大太大太大的世界里。我还要带上妈妈和爸爸一起去。”
///--
后来,许信成才明白,就在那一刻,他在自己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那是一颗要走出那座8线城市,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要到外面广阔的天地去闯闯,要让父母要让自己过上更好生活的种子。
不过,那颗种子,一直都只是深埋在心里,一直都没有生根发芽,他甚至都忘了它的存在。
时间一晃就是7年。
--\\\
初一寒假,父母决定带许信成到广州游玩,并在那里过春节,让他亲身体验和见识一下大城市的繁华和美景,以此作为他13岁生日的礼物。
他为此感到很高兴很兴奋。
虽然,在新闻中,在电视剧中,他经常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广阔;从书籍中,他也能了解到外面世界的精彩,但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踏出那座小城市一步,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外面的大千世界,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外面的缤纷世界,所以,他对即将踏上的旅途和即将看到的广州美景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期盼。
为了省钱,父母选择坐火车,买的还是坐票。
出发的那天,三人在家里早早地吃完午饭,11点不到便出了门。
外面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这鹅毛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天,据父母说,这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雪。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是他记忆中最冷最冷的冬天,也是最长最长的冬天。
他们在厚达30多厘米的雪地中艰难地前行,平常只需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走了一个半小时才抵达车站。
上车后,大巴车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艰难地行驶,原本只需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却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抵达离家最近的火车站。
三人来到候车大厅,本想着马上就可以上车了,他们却被告知,因为恶劣天气,很多路段都出现了故障,所有的火车都晚点。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人挤在一个如此小的空间里,对年纪尚小的他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候车大厅里挤满了等车的人,冰冷的铁皮座位上,冰冷的瓷砖地面上,狭窄的过道上,甚至是臭气熏天的洗手间门口,都挤满了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或无奈或焦急或烦躁或愤怒或痛苦的表情。
候车大厅里人声鼎沸,喧嚣不已,时刻都能听到喊叫声、埋怨声、谩骂声、小孩的哭叫声……
他们三人来得比较早,都有座位,但只坐了一会,父亲和母亲便把座位让给了一对60多岁的老夫妇,他们两人则靠着墙坐到了过道的瓷砖地面上。
他不忍母亲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连忙说和她换座位,但母亲却笑着说不必。
许信成看到一位带着一个两三岁小女孩的年轻妈妈,他马上把座位让给了她们,来到过道上,坐到了父母的中间。
在他让座的那一刻,父母都笑着向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他的心里感到了一阵温暖,那是过去几个小时里,他感受到的第一丝温暖。
但当他坐到冰冷刺骨的瓷砖地面上时,那一丝温暖立刻被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母亲赶紧把正在打冷颤的他紧紧地拥入怀里,心疼地问他是否还好,父亲也坐得更近一些,在父母的围拥下,他又感到了一阵温暖,但那阵温暖也没能持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