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说什么？”虽然话被打断，但王国义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度，缓缓的说道，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我说，当兵的，给我滚出去！”杨梅香歇斯底里的喊道，“我不想再说第三遍，现在开始，给我滚出这里，这里不欢迎你，也从来不欢迎当兵的。”扭过头来，看着王廉，杨梅香的嗓音依旧尖锐，“老不死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点什么。给我把他轰出去。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只要有当兵的，就坚决不许进这个家门。”

　　“行了行了，别闹脾气了，”一旁拿着报纸的王廉再也装不下去了。报纸一丢，心里叹了口气，‘小年轻就是嫩，演戏还是差的多啊。’

　　“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啊。”王廉搓了搓手，过来准备当和事老。

　　“多少年？你问我多少年？”杨梅香整个人都癫狂了，“你个老不死的还有脸问我多少年？要不是你。”

　　“阿姨，对不起，”王国义此时虽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不妨碍他坚持自己的本心。“我不知道您为什么生气，但是我觉得你可能是对军人这个职业有某些误解。”

　　“根本没有，”还不等王国义更多的解释，杨梅香就已经强行拽着王国义往门外赶，虽然杨梅香与王国义相比是很纤细瘦弱的，但王国义在不明白一切前提的情况下也没有过多的挣扎，直接被推了出去。

　　“唉~。”叹了口气，王廉悠悠的说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放下啊。”

　　“放下，怎么可能，”杨梅香看到王廉处变不惊的样子，平白的又平添一股愤怒。“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你妈就捏着我的手让我发过誓，”眼眶已经泛红的杨梅香委屈的看着王廉，“后来，你妈走之前，也专门把我叫过去嘱咐的事情。要不是你这个家伙一再坚持。现在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我。。。”王廉也想到了当初的事情，不由得低下了头，愧疚不已。

　　通往王廉家的车里，王玱晟听到这里，很好奇的问王嫱，“妈，为什么姥姥那么讨厌当兵的人呢？军人保家卫国，不是应该值得尊敬的么。”

　　“是啊。”王嫱点点头，“军人是值得尊敬的，事实上，你外婆并不是讨厌军人这个职业，而是厌恶自己家有亲人当兵。”

　　“为什么呢？”王懿苼也过来凑热闹，“我大伯现在不就在当兵么。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们的外公啊，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文学，平日里最喜欢读书了。”王嫱的带着些许哀伤的回忆道。

　　“这是王清和王正的抚恤金。你们收一下吧。”负责发放抚恤金的军官敲开了王廉家的大门。王廉的母亲颤颤巍巍的出来，泪眼婆娑的接下了眼前这可怜的一笔资金。“外面，还要打仗么。”

　　“是啊，”军官的心情也很不好，“没有办法的事情，国力之间相差太大了。很多时候，我们的胜利都是用人命堆起来的。抱歉，打扰了。”向烈士家属敬了个礼，军官转过身去，大踏步的走了。

　　“。。。。”将包裹着抚恤金的布包递给了王廉，王廉的母亲缓缓的道，“廉儿啊，你一直喜欢读书，那就走这条道路吧，拿着这笔钱，我会把你送去国外的。搞搞文化，总比舞枪弄棒的好多了。”

　　“。。。妈，我。。”王廉欲言又止。

　　“去吧，怎么说也要给你们王家留个根，”突然间苍老了几十岁的母亲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去吧，趁着小明还活着，我好歹有个盼头。”

　　“好的。”王廉终于屈服，点点头踏上了通往外国的船。

　　四年后，王廉学成归来。又六年后，王廉与杨梅香的婚礼上，富丽堂皇的婚宴大厅，处处都布置的很精美。主持人正在台上念着祝词。

　　“噔噔噔。”随着脚步声的响起，外面正步走进来一名军官，还是当年的军官，只是如今再见，两鬓斑白，手也少了一只。

　　“这里是王明家么，请家属来一下。”王廉和杨梅香正在台上，旁边的人只好通知了王廉的母亲。

　　王廉的母亲已经是满头白发，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到了近前。

　　“大娘，”军官的声音很低，很慢，很柔。“这是我第三次见到您了，很对不起。”

　　“。。。。是啊，第三次了，这次是。。”老太太的头抬了起来，看着眼前已经显出老态的军官，“明儿么。”

　　“是的，大娘，对不起。”军官敬了个礼，终于忍不住了。“第一次是您老伴，第二次是您的两个儿子，这次又是一个。很是抱歉。”

　　“算了吧，都算了吧。”老太太的神色并没有军官想象中那么激动，“今天是我三儿子的结婚庆典，其余的事情，就不说了，反正我也习惯了。”话说的如此，但老太太的眼中却是一片死寂。“当年也多亏了你能及时送来那笔钱，我好说歹说总算保下去一个虽然有意向参军，但明显对搞文化更在行，更感兴趣的一个儿子。也算没有断了根。”

　　看了看眼前的军官，尤其是那空荡荡的一边衣袖，老太太慢慢的说道，“怎么，连你都上战场了？”

　　“有段时间过的比较艰难，我们后勤兵也要上的。”军官点点头。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吧。好歹也算是件喜事。”老太太点点头，又慢悠悠的挪回大厅。

　　是夜，老太太让人把喝的大醉的王廉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却把杨梅香叫了过来。

　　“梅香啊，”老太太犹豫着说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穿着大红嫁衣的杨梅香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常回答道，“很开心，今天的宴会很成功。”

　　“那就好，”老太太的头低了下去，“那就好。梅香啊，”

　　“啊？”杨梅香好奇的抬起头来。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可以不，”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儿媳妇，脸上的皱纹纠结成一团。

　　“什么事？”杨梅香有些好奇，“好的，我答应。”

　　“如果你们以后有孩子了，不要在和军人有什么联系可以么。”

　　“军人？”

　　“如果生的是儿子，就不要再送去当兵了。如果生的是女儿，就不要找个当兵的。”老太太的话说的很慢，但一字一句却很清晰。

　　“为什么啊，这国家马上就安定了。”杨梅香还是很奇怪，现在的世道，都以当兵为荣。

　　“不要问那么多，我就问你，能不能答应我？”老太太的眼睛突然之间明亮了许多，直勾勾的盯着杨梅香。

　　“好。。好吧，可妈，您为什么不直接和王廉说。”

　　“他那个性子我知道，从小到大，犯起倔来，一万头牛都拉不回来。仗着读过几年书，自称什么文人风骨，更是偏执的一塌糊涂。”老太太点点头，“只能希望你了。”

　　“好的，我会做的。”杨梅香点点头。

　　“嗯。”老太太将儿媳妇送走，看着杨梅香的背影，“我们，已经牺牲的太多了安安稳稳的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