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身姿端正沉默不言,屋内一时寂静非常,只有烤火的炉子噼里啪啦地爆着细碎的声音。
卫道和楚战都似若有所思,李肃站着不敢多说话,而楚风冷着俊脸,情绪似乎不佳,只有凤西木似乎完全无关一般地喝着自己的茶。
哐——茶盖与茶盏相碰。凤西木放下了茶杯,也不知她是否是有意,声响略大。
“若无事,我就去休息了!”
“你累了?”楚战立刻转身关切。
“陪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早些歇息!”
凤西木毫不留情地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所有人都为之一肃。自从双腿废置之后,凤西木一向被楚战带在身边,可谓焦不离孟,她也不再管事,所有人都习惯将她认为是楚战心爱的女人,却忘了她是这个国家号称战神的沙场女将,她此时拿捏出三分气势就让在场的男人都感到强烈的威慑。
“凤儿说得有理!”楚战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正事还没完,你这个军师还不能先走!”
凤西木冷瞥了楚战一眼,不多话,也无离开之意了。
楚战转而扫了楚风一眼,“说正事吧!”
楚风寻思了一下,先开了个头,“还是先说我江姑姑的事吧!”
楚战点了点头,认同了他并示意他说下去。
“江姑姑是我师傅身边最亲近的人,从寒月宫开始她就在我师傅身旁。寒月宫覆灭,她是师傅外唯一活下来的。师傅当年被火焚重伤,也是她守在身边照顾,故而我师傅活下来后对江姑姑十分看重!”
这段是楚风自己从一些所知的琐碎中拼凑出来的,江雅言从未对他明说过和傅青竹过往。
楚战对此也并无多疑,等楚风继续往下说。
楚风继续说到,“江姑姑和师傅执拗于复仇不同,她性情温柔为人和善,一心只在师傅和我身上,她将我视若亲骨肉一般,待我恩情似海不弱于师傅。若说师傅对我如严父,江姑姑便如慈母。我与师傅之间或有诸多是非差错难以评断,但江姑姑和我之间从来纯粹!”
“睿王殿下和她恩深情重我能理解,但她方才伤了我手下的人,这件事不能因为睿王殿下就当没发生过!”李肃平素是个话少的,但此时竟带着些怒意插话,且态度十分刚硬。
“我自会给李兄交代,但请李兄耐心听我说完!”
李肃轻哼了一声,还是给了楚风机会说。
“我师傅武功卓绝大家都知道,而我江姑姑的武功十分普通,也就能应付一些普通人或者刚有些根基的习武之人。”
楚战看了眼李肃,李肃回话,“在那些人里,她的武功确实算弱的,但却被留下来断后,所以才被抓住了!”
楚战挑了下眉,似有所思,但并未明说,瞥了眼楚风,让他还有话就继续的意思。
楚风再说到,“江姑姑对师傅一向忠实,可她却曾经刺伤了我师傅,害得师傅落入敌手。”楚风没卖关子,继续说到,“师傅受伤失忆,之后就成了我和卫兄遇见的傅生。”
“哦。”卫道稍扯长了声音,“原来她是被自己人暗算了才变成傅生的!她如果一直是傅生,倒还可爱些!”
“她始终是她!”楚风多说了这一句题外话,又回到正题,“以江姑姑的为人和忠诚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伤我师傅,师傅后来告诉我,江姑姑是因为被胡先生的迷魂术所控制所致!”
“迷魂术?”楚战琢磨了一下,看向凤西木,“有这种东西吗?”
凤西木回答道,“世间有此功法,但修炼极难,效用也会因人而异,越是心思单纯脆弱越容易*控,但只要成功被施术者终身都将受控,无法破解,这门功法一向被视为邪功。”
“真的没有破解之法吗?”楚风十分忧心此事。
“破解之法没有,但若杀了施术者,也算破解,也成有过人自己挣脱这种操控,但对自身伤害极大。”
楚风心中怅然。只有杀了胡先生一条路吗?虽然如今他已知晓胡肆算得是作恶多端,但毕竟是自小尊敬的长辈,心中难免有些复杂。
听完凤西木的话,楚战以指尖轻敲桌面数下,之后开口道,“按理,为以防万一……”
楚风再次离座,起身对楚战躬身求请道,“楚风愿意替江姑姑承受一切惩处,恳请林公子放过江姑姑!”
“我话没说完,你急什么?”楚战笑着挥了挥手,“回去!坐!”
楚风略不安地回位归座。
楚战笑说道,“按理我应该杀了她,但她是你有教养之恩的姑姑,我自然要看你的面子!”
“多谢林公子!”楚风此话十分诚恳。
李肃听到此处沉不住气了,“可是,公子,那我手下的兄弟们就平白受伤吗?”
“你们以三倍的人都没全部拿下这些刺客,我不追究已是宽容了!若不是方才行云替你们说好话,死罪可免活罪也是难逃!”
李肃怨愤难消,此时颇为进退两难。
“我方才所说都只是实话!”楚风颇理解李肃,便又起了身,这次不是对楚战,而是对李肃抱拳,“李兄,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楚风撩袍屈膝半跪下身,“我愿意替我江姑姑受惩,任凭李兄处置,生死无怨尤!”
李肃呆了呆,平素他和楚风关系不近,但见过数次,也算点头之交,他并不想和楚风结怨,且他很清楚楚战对楚风的看重,楚风岂能由他处置?
李肃也跟着半跪下来,“睿王岂可如此?是李某意气用事,岂敢让睿王折损?”
楚风见状正不知如何应对,楚战猛然拍了下桌子,“好了!此事是我做主,还由不得你俩决定!”
李肃和楚风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都起来!”楚战似有不耐道,见二人起来,又挥了下手,“李肃你下去吧!去看看你那些人,该治伤就治,别耽误!”
“是!”
李肃离开,楚风已经归座,楚战瞅了他好一会儿,又开口,“行云,有件事我一直想说。”
“公子但说无妨?”
“你一直就在求死是吧!”
楚风微怔,卫道和楚战的目光都锁在了他一人身上。
凤西木也朝着楚风投来一瞥,但没有多关注。
楚风始终没有回应,楚战又道,“你答应替我办事之后,我吩咐的事你都做得尽心尽力,这样很好,但你也总尽量往自己身上揽过,从不居功。”
“楚风有何功可居?何况楚风本是戴罪之身,有功也不能抵消罪过!”
“你有何罪?”
“罪在不赦。”楚风只说了这四个字,便不语了,整个人变得暮霭沉沉。
楚战和卫道默契地看了一眼,他们在楚风身上倒也真的是非常志同道合。
楚战和卫道还在寻思,楼上侍女忽然匆匆来禀,“公子,夫人醒了,要见公子!”
“我先去看看!”楚风离座就快步上楼了。
楚风很意外安君竟然这么快就醒了,她这一场生产虚耗了很多,应该很疲倦才对,而且她醒了就遣人要找他去,楚风不由得有些担心。
楚风上楼进了安君的屋,来到床边,见安君面色仍旧苍白,显而易见的虚弱,实在心疼她。
“行云大哥……”安君闭着眼唤了一声,嗓音依旧嘶哑。
楚风立刻回应,“我在!小雅,你身体这么弱要好好休息,找我做什么?”
安君确定他来了,这才费劲地撑开了眼,终于望见了他,立刻问,“行云大哥,惊云呢?他怎么了?”
“惊云?”楚风心中刺痛,轻抚她的头发道,“小雅,你是不是又做梦了?你又梦见惊云了?”
安君挣扎着要伸手,但连抬手似乎都很难,楚风察觉后赶忙伸手握住她的手。
“那时候闯进来的人是惊云,大哥,他是惊云!”安君有些激动,反抓住了楚风的手,声音也透着热切,“真的是他,行云大哥!”
楚风心中越痛了,“小雅你别胡思乱想了,惊云已经死了!”
“真的是他!我以为……他死了,但他没死,那真的是他!”安君越发激动地说到,“大哥,他还活着!惊云!”
“安君,是你弄错了!那不是惊云!惊云早就死了,你又忘了吗?”楚风想她一定是生产时候精神恍惚产生了幻觉,将那个刺客当成了惊云。以往安君也会时有恍惚,喃喃地念叨惊云,但今天这样指认一个陌生人为惊云是第一次。荆不夜不禁担心,难道她病得更严重了?
“行云大哥,他真的是惊云,真的是!我不会认错!惊云喜欢梅花,身上总熏梅花香。他右手尾枝缺了一点,是小时候弄伤的,一直就那样了!”
安君越说越急,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楚风连忙安抚,“安君,别急,别急,慢慢说……”
梅花香楚风没太注意,而且那样的情况下,以安君怎么可能看得清那人的手指,何况只是缺一点,不是没有手指那么显著?楚风仍然以为她是病情加重了,对她既心疼又担忧。
缓了一阵,安君又道,“还有,他手背有条疤,是新的,今年才留下的!”
楚风回忆了一下,恍惚那人手背是有疤,但那人突然冒出来,他出手也急,并没多留意,所以无法确定。
“行云大哥,他真的是惊云!行云大哥,你没拦住他吗?他活着为什么不回家?”安君说着眼泪划出了一条线……
“他也许有事!”楚风只能暂时先顺着安君说,安抚她的情绪,别的他不敢多想。
“大哥,他怎么了?你没拦住他吗?”
“嗯,他逃了!”
“他还会来吗?”
“只要他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
“嗯!”
安君生产已是筋疲力尽的,说这会儿话显然把才休息回来的一丁点气力和精神又用尽了,停下说话很快就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