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娘迎了傅青竹的视线一瞬,但立刻别了开眼,避着她,并没有多说。
傅青竹低下眼帘,也不再看向她,心下一声叹息,面却依旧平静。珑娘救子心切能理解,但她害了武修罗这件事却也不值得原谅。
“你不生气她的背叛吗?”
“气也该是武修罗不是我!”被背叛的那个人才最有资格去生气,而她不是那个人。
“看不出来你还很大度。”
“我只是不在意!”她说的是实话。珑娘的背弃并不能伤到她。当初珑娘带着不夜门的人离开永夜宫,她们之间划清了。且在林楚之后,她也不知道天下间还有谁的背叛、伤害能让她触动。
“那谁能让你在意?”
胡肆这话问得很是时机。
傅青竹抬眼盯住眉眼都是笑意的胡肆。她依然看不出他存了什么鬼心思,但她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傅青竹始终没有开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而且算她知道她也不会开口说。
胡肆朝着屋外招了了下手,进了两个人要将珑娘押走。
珑娘立刻反抗,并质问,“恩儿和情儿到底在哪儿?”
“耐心点!”胡肆微笑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胡肆只是面色微沉,傅青竹甚至都感觉一种莫名的气压压得她的呼吸微滞了一下。
珑娘向来是最会识时务的,所以她没有再有任何动作,打算安静地被带走了。
“你既然是要我来,我已经来了,该放的人放了吧!”傅青竹却在此时开了口。语气很平静,面没有一丝一毫表情。
珑娘不由得盯向了傅青竹,这是今夜她第一次正视傅青竹,她是不自主被吸引。这样的傅青竹她是认识的,那是寒月宫还在、傅无涯还活着的时候的那个傅青竹。那时候的傅青竹身有一种力量,是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信服的力量。
胡肆也盯了她好片刻,莞尔笑问,“你是在帮她求情吗?”
“我不可能向你求情。”
“那么你这话是……”
“我是在威胁你!”
傅青竹的心绪和语气仍旧任何时候都平静,而她的话也任何时候都认真。
珑娘这会儿仍旧直直盯着傅青竹,没能移开眼。此时的傅青竹真恍若当年,其实她并没有任何高傲的姿态,但却总让人觉得她目下无尘,让人无由来生出忿怼,她也并未表现出锋芒毕露,但她却让人觉得太过锋利,让人不敢太近……
胡肆瞧着傅青竹,眸隐有微光,唇角微抿笑,而后移开视线避过那不露却更让人直觉危险的锋芒。
“我暂时还没有和你交手的打算。”
傅青竹没有看胡肆,也没有说话,仿若闲坐空山。她其实也并没有立刻和胡肆动手的打算,如今是对她完全不利的境地,说她虚张声势也好,她只是觉得自己该这么做,所以这么做了。
片刻静默后,胡肆道,“我暂时不会放走那两个小孩,不过我可以让她去见他们。”
至此他也并不曾看傅青竹,傅青竹也没有反应,只有珑娘闻声微喜。
胡肆挥了下手,珑娘便依旧被带走了,傅青竹没有做出做出任何反应。其实她并不在乎珑娘,从珑娘承认对武修罗下手那一刻起,珑娘和她之间便是再无瓜葛,只是独孤恩和独孤情那两个孩子她觉得还算有几分无辜。
待脚步声已经远去不再可闻,胡肆才直直注视傅青竹道,“傅丫头,你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不够认真吗?”傅青竹声如轻风,却浪伏千顷。
胡肆是特殊的人,和胡肆对手,她必须十二分认真,而认真的她其实并不如平日里那样锋芒毕露,而是化为一把无形的剑,沉寂不动声色,却随时可能瞬出杀机。
胡肆又笑,“硬来对你没有好处!”
“只要对你不见得没有坏处行了!”
胡肆竟微一怔,而后负手站了起来,眸微起笑波,“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我把你的心思摸得足够透彻,但你却仍旧时不时让我意外!”
傅青竹默然不语。她以为这些年胡肆确实对她的心思掌控得几近成功,荆不夜下山,他折返利用江雅言重创她,后来将失忆的她故意安插在荆不夜左右……如果不是胡肆有意留她一条命,她已经在他手死过好几回了。到眼下,傅青竹也不得不承认,她和胡肆的关系仍旧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种感觉真不好,非常不好!
“傅丫头,小涯说你好,好得不得了,可我总不知道你好在哪儿!你觉得你自己哪儿好?”
“我哪儿好哪儿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傅青竹淡漠道。
“小涯收养了你,他说找到了人生最大的乐趣。于是我也像他一样收养了几个女儿,最初我还觉得挺好玩的,但不多久我觉得无趣了。”胡肆不解道,“无涯说你很好很好,可是我不明白你的好……”
傅青竹才明白,“小芽”原来是小涯,说的是她的义父。
“你和义父原本不一样!”对她而言,义父更是独一无二最特别的一个。
胡肆叹息道,“是啊,不一样!明明我和他是父子,可为什么我和他这么不一样呢?他很喜欢你,很爱你,愿意为你去死,他也真的为你死了……可我却不喜欢你,我恨不得你死,可我又不能让你死,你是我儿子用命换也要留下的女儿!”
傅青竹默默无言。胡肆有足够憎恶她的理由,所以她无法反驳,但最重要的是她听到义父真的是因为她而死的!
“傅青竹,你到底哪儿值得无涯如此?”
她并不值得!但这话傅青竹没说,因为这话她若要说也是对义父,并不是对胡肆!
“小涯最看重的是你这个女儿,他说你会是他此生唯一的骄傲,他说你一定会青出于蓝……可时至今日我看来,你让人很失望,差他远矣!”
“我不及义父万一!”
“在我眼里,你当然远不如小涯万一……”
傅青竹再次沉默,关于义父她和胡肆难得的想法相同。
胡肆似乎动了怒,但莫名又忍下了,他含笑带讽道,“你真不适合当个母亲!”
傅青竹无话可答。
“怀着身孕还来冒险,你哪儿有当一个母亲的自觉?那些人值得你如此?”
“事到临头无须避!你不打算让我避,我也不躲了!”
“所以你倒是赖我了?”
傅青竹仿佛没听见胡肆这句话一般,继续说到,“我只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只有我。我是母亲也是父亲——我要让他来到世间,也要让他能在世间存活,更要让他能好好地活。若我不能保证他来到世不会颠沛流离,那我不该让他来到世。”
胡肆又笑了,低头像是自言自语地喃道,“也是,你只有这个孩子,小不夜不同了,他还有别的女人的孩子,没有你这个他也不亏!”
傅青竹很平静。她早已知道荆不夜成亲了,和他成亲的那个女人自然会再给他生孩子。
“你几个月了?”胡肆又问。
傅青竹想这件事也大概也瞒不了胡肆,索性说了实情,“五个月!”
“那可麻烦了,你现在不要这个孩子也来不及了!”
傅青竹看了胡肆一眼,冷声道,“我什么时候说不要这个孩子了?”
“小不夜已经背弃你了,你还要留着孩子?”
“我说过了,这个孩子只有我,他是我的。从我知道这个孩子起我从来不认为他和荆不夜有关!”傅青竹冷静得淡漠道,“何况荆不夜已经死了,那个人是楚风,和我无关!”
胡肆觑着傅青竹笑道,“小不夜成亲前夜我去送药了!”
这件事傅青竹倒是在意,“你真炼出药了?那药有用吗?”她接连问到。
“那我不知道了!”胡肆双眼微眯,显出狡黠之色,“药我给他了,他吃不吃或者有没有效我不知道了!”
傅青竹冷盯了胡肆一眼,但很快压下气恼,接下来也没多说什么,更没发作。
“不过我此去倒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胡肆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傅青竹,一杯他自己端起来把玩——
傅青竹并不言语,胡肆故意卖关子,想引诱她问,她偏偏不问。
“听人说新娘有孕了,所以婚事办得匆忙简洁!”胡肆说完,喝了杯里的酒,放下了酒杯,但由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离开傅青竹。
“哦!”微有诧异,但很快傅青竹便不当回事了。婚前守不守礼那是别人自己的事,她并不打算评论。
“新娘你也认识,是那个姓安的女人。”
“哦!”安君本来是荆不夜他们家认定的他的妻子人选,虽然她至今仍不喜欢这个搭配——安君那样娇娇弱弱的小姐对荆不夜没有什么大的助力,顶多能做个家贤妻,不出门惹祸不错了。不过她忽然想起来——荆不夜和安君的搭配和林楚与范淑悦是非常相似的。果然是父子!而且她也想起来了,荆不夜原本是喜欢安君这样的女人的,和她之间只是一场意外!择妻是荆不夜……不,是楚风自己的事,和她无关。
见傅青竹虽若有所思但神情平淡,胡肆不由得问,“不生气吗?这可不像傅青竹!”
她要气什么?这话傅青竹并没有说出口。
“傅青竹的东西向来不允许别人染指!”
不错!但傅青竹仍然只是默然不语。她实在不知道胡肆说这些是想干什么,他想让她为荆不夜生气恼怒,然后呢?胡肆一定有用意,但她看不明白。
“他值得你如此委屈吗?”
“我没觉得自己委屈什么!”
“你替他顶了杀死他父母的罪,为他冒险去大漠寻药……可他现在佳人在侧,而你只有你自己和只会拖累你的腹他的孩子!”
“我说过了,这是我的孩子!”
“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那边那个孩子好像你的更早!一个月前他们成亲的时候听人说,那边都快临盆了!”
傅青竹怔愣了一下。
“这件事你能容许吗?”胡肆微笑着问。
这件事她似乎真的不能容忍!
“你说的是真的?”傅青竹问。
“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打探!按理,那女人最近应该要生了!”
傅青竹盯着胡肆,“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又特地告诉我这件事是想干什么?”
“我说过,我是不想让你太舒心!”
傅青竹手一挥,一只酒杯砸向了胡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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