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不夜一直眼望着珑娘离去,心思渐沉。
屋内重归安静,夜色不去,月色始终缠在窗上不褪,永夜宫的时间因此仿佛便静止了,而荆不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忘却过去了多久,直到有人打破了这屋子的寂静。
“荆哥哥——”
荆不夜闻声从自己的思绪抽离,看到李可儿端着东西进了屋,灯火不知不觉间弱了许多,他眼前有些模糊不清,一时竟瞧不清李可儿端着什么。
李可儿将东西放在了桌上,去捻了烧尽的灯芯,灯火登时更亮了些。
“荆哥哥,傅姐姐让我给你送了笔墨纸张过来,说是你需要的。”
荆不夜看清了,确实是那几样东西,心头一时涌上一股难捱的情绪,他不由得垂下头掩饰,抬手撑扶着头,半晌从唇边挤出一阵低笑声。
“荆哥哥,怎么了?”李可儿关切地问。
荆不夜无声地摇了摇头,不曾抬起头来。
“荆哥哥,是不舒服吗?”李可儿凑近了问。
“没有。”荆不夜立刻否认,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对李可儿微微一笑,“可儿姑娘,麻烦你了!”
李可儿立刻皱起小脸,“说了叫我可儿就行了。”
荆不夜点了点头,“可儿……谢谢你走这一趟了。”
“荆哥哥别跟我这么客气。”寻思了一下,李可儿不禁又问,“荆哥哥你要笔墨做什么?”
“想写点东西。”
“写什么?写诗?”李可儿越发好奇。。
荆不夜微微笑道,“不是。”
“那是写什么?”
“没意思的东西,你不用知道。”
李可儿瘪了下嘴,“荆哥哥就是不想告诉我嘛!”
“可儿……”
“没关系,荆哥哥不愿意会所就不说。”李可儿截断了的话,活波地一笑,“那荆哥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
“那好,那我不打扰你养伤了。我有点吵,所以就不吵你了。”
“你并没有吵。”
“我知道荆哥哥你是好人,对谁都这么好,对傅姐姐最好,就是……对自己不好!”可儿说着苦了一张小脸。
荆不夜凝眉看着她,“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就算他真那么好,那也仅仅是人好而已,他倒是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的无能之人。
“荆哥哥,你就不用太谦虚了,而且你好不好旁边的人看得最清楚!”
荆不夜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多言语,低下眉眼神情又黯了下来。他做得好不好他自己心里又岂能不清楚?从小到大,他是凡事有退着忍着,但换一个说法他不是一直在逃避吗?逃避去面对,逃避去争取……
见到荆不夜勉强的笑李可儿脸上丝毫没放松,反而越苦了,放低了声音劝道,“荆哥哥,你伤还没好,要好好休息!”
荆不夜微微点了点头。
“荆哥哥你别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你看我们无忧岛本来就要沉了,大家都只能是,但我们又来到了这里,大家又有了安身之地。”
可儿努力劝解,荆不夜不忍辜负,便轻声应和道,“嗯,你说得对。”
见荆不夜神情似乎放松了些,李可儿也跟着释然了许多,“那荆哥哥,你还是先休息吧,要写什么可以慢慢写,不急,先养好了身体才是!”
“嗯,我明白。”
很快,荆不夜目送走了李可儿,思绪再一次兀自沉淀。他忽而想起了那夜被打晕抛下船后遇到的那位胡前辈,那位胡前辈说的话让他心下渐渐有了些主意。到如今这一步了,纵然他还想退避也无路了……
再略晚了些时候,李解忧在武修罗的陪伴下来了一趟,替荆不夜查看伤势。
诊过脉后,李解忧道,“你的伤其实已经几乎痊愈了。”
荆不夜点了点头。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自然清楚。
“我起初估计你至少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恢复,忘了你已经……”李解忧嘴边的话略顿,改换了说辞,“可能是因为你年轻,所以恢复比较快吧。”
荆不夜再度微颔首,紧接着正视李解忧道,“李姑姑,有件事想烦请你帮个忙,请你一定要答应。”
“什么事?”李解忧略意外。以往荆不夜都称呼她为李岛主,如今忽然叫一声姑姑,她是心思敏慧之人,多少有所察觉。
“我伤已经好了这件事可以暂时先不告诉青儿吗?
“这……”李解忧意有踟蹰。
荆不夜怕她不应,又赶忙补充道,“只要晚一两日就可以了。”
“那当然无所谓!”李解忧没当机立断地答应,倒是武修罗笑着插话道,“反正只是一两天!”
李解忧看了自己夫婿一眼,“夫君,这样……”
“人家都叫你一声姑姑了,这点事你还能不答应?”武修罗是个外貌粗鲁的人,但心思其实相当通透。“放心。”武修罗轻拍李解忧的肩,笑着安抚道,“这小子无非也就是想借自己伤,多蹭几日傅青竹的温柔对待而已!”
李解忧听了不由得看向荆不夜,眼中不无温柔怜悯。
荆不夜微低下头默不作声。
“不过这无非是镜花水月或是苟延残喘罢了!”武修罗看向荆不夜,相比李解忧的柔情目光则较为冷淡,一副看戏不曾入戏的神情。
荆不夜仍旧默默无言不作回应。
李解忧终究是心软的人,略吟后道,“那我答应你。两日后我会告诉姐姐,你已经痊愈。”
“多谢李姑姑!”荆不夜诚恳道,“也多谢武前辈!”
李解忧默默无言,武修罗笑道,“不用谢我,我是挺想看傅青竹被人骗的!”
李解忧闻听后瞪了自己夫婿一眼,武修罗便倏然止了笑。
“那你自己好自为之,我们先回去吧!”武修罗抱起了李解忧,意欲离开——
“还有一件事。”荆不夜忽又开了口。
“什么事?”武修罗瞥回来一眼。
“能烦请带话让可儿姑娘来一趟吗。我有点事想拜托她!”
“哦?”
“只是一点小事,和青儿有关。”
“你还算实诚,好,我会替你转达可儿。”
李解忧拧着眉头,略有不祥之感,两人离远了荆不夜的屋子,李解忧实在忍不住言道,“夫君,他还没说到底什么事……”
武修罗笑道,“就是没说才有意思!”
“夫君,我怎么觉得你性子有些变了?你是故意针对姐姐是吗?”
武修罗神情一肃,沉声道,“不能被克制的东西都是很危险的,何况还是只猛禽!”
“你说谁是猛禽?”李解忧神情立时严厉了几分。
“我说的当然是傅青竹。”
李解忧不赞同地拧眉,“夫君,姐姐她如今的性子是偏执极端了些,但她并非大恶之徒,你何必对她如此苛待?”
“我如何待她对她毫无影响,她也不在意。你说傅青竹并非大恶,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帮他一下,他也不会把傅青竹怎么样的!”
“我只是略觉得那孩子今日有些不同往日。”
“人都是会变的,每一天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不是这样!”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武修罗轻声细语道,“这里是不夜门,是傅青竹自己的地盘,你觉得她一个老妖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吗?”
“我怎么觉得夫君你现在说话这么不好听呢?”
“我不是一直说话不中听吗?”
“哪儿有?”
夫妻俩叨着走远了。
永夜宫的夜色深长久远,但不夜门的人行事还是有分晨昏的,有鲛人歌声传遍整个永夜宫,便是将入夜了。
从荆不夜那边回来之后傅青竹心下也闷气了一阵,但她没在此上荒废多少时间,很快就让自己忙于公事,将荆不夜抛之脑后。
一直忙到实在疲累了,傅青竹洗漱后就打算要歇下,刚坐在床上,忽然听到脚步声靠近。仙客居有规定,入夜后谁也不能接近,就算是珑娘和花长老若非紧要之事也不得打扰。
人很快近至门前,未敲门而入,进门后还关了门,傅青竹心下略疑,但转眼看到了人,确实让她略惊讶。
“荆不夜?”
荆不夜没有回应,径直来到了她面前,傅青竹端坐着未动,迎上荆不夜的注视不避不让,直到荆不夜伸手向她——
“你干什么?”傅青竹压制着自己的心头的悸动冷声问到。
荆不夜的手略顿了一下,未回声,接着仍是动手取了她面上的面具,直面她的容颜后伸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面颊。
“你是哑巴了?”
荆不夜一直无表情的脸微微笑了笑,顺势坐在了床上紧挨着傅青竹,傅青竹立刻要往一边挪,但突然被人拦腰抱住拦下了举动。
“荆不夜,你放肆!”
荆不夜没被她的喝斥逼退,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了些,将她压紧在身上。
“荆不夜,你到底想干什么?”傅青竹没挣扎,但一脸冷漠,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如果不是想着他伤还没完全好,也是考虑了不想让李解忧道劳烦,她早一掌把他打飞出去了。
“要你!”荆不夜终于开了口,紧贴在她耳边低喃了一声。
傅青竹耳边一热,心下不由得略惊了一下,“你……”这种时候想这种事?他是养伤养得太闲来无事生了yin性?
“你不要命了?”荆不夜斥道。年轻底子好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她是怎么教他的?她教他是要修身养性,而不是放纵!何况他现在的状况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吗?
“若能死在你身上也不错!”
傅青竹从他眼里看出他十分认真,“你——”傅青竹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猝然被封住了嘴,人被顺势压倒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