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半,深秋的城市,黑暗仍旧笼罩,只有路灯昏黄的光照耀身边。这时湿气比较重,方清带着徐仁松,身穿厚秋衣,靠在魏师傅的车上。
“领导,真的要这样吗?”徐仁松看了看车窗外,随即收回了目光。
“总要试试嘛,今天辛苦你跟我跑一趟了。”方清结实地打了个哈欠,显得百无聊赖。“魏师傅,你确定那个地方现在能见到人吗?”
“领导放心吧,马上就到了,到时候让你大吃一惊。”魏师傅在前方回答道,声音显得很精神,这得益于他以前在印刷厂的工作经历。
在来《江南晨报》前,魏师傅每天的工作时间,就在凌晨3点半到7点半。
街道上人丁稀少,偶有车辆驶过,车速因空旷的道路,开得飞快。
大约过了十分钟,车前方忽然传来噪杂声,又过两分钟,前面的道路上,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从道路边蔓延到路中间。
“人真多啊……”徐仁松看着前方,喃喃说道。
“领导,我说的没错吧,这就是黄河路露天人力市场。”魏师傅得意的说。
这里是汝阴市最特殊的地方,全年无休的人力市场。这是自发形成的,每日的规模都在几千至上万人在这里讨生活,是汝阴城市治理解不开的结。
全市乃至周边乡镇讨生活的民工们,凌晨两点起床骑着摩托车赶来,围在路边。
紧接着,就像古代的奴隶一般,等待开车赶往这里的包工头或是承包商们选择。
如果有幸被选中,民工们肯定要欢天喜地,代表着一天又将付出体力,换来两三百收入。
这是生活残酷却温情的结合体,心酸和梦想在人力市场轮番上演,每个人身上都有写不完的故事和人生。
尽管早有就心理准备,方清也是被眼前壮观的景象镇住了,几百个人站在一起就足够蔚为壮观了,眼前却是几千个人,视线里都是人,耳边也都是吵闹声。
到了这个时候,魏师傅放慢车速,让小车缓缓来到路中间。
交通规则暂时失去了约束力,人群轰然围了上来,紧贴着报社的车,用期盼热切的眼神,看向车内的方清。
“老板,要人不,这里有二十个人施工队,干活麻利,随时就能走。”一个四十岁的壮汉在车外喊道。
“老板,我们施工队木工、瓦工齐全,大工、小工搭配……”
“老板……”
“老板……”
人们不住地推销自己,就像公园里被鱼食吸引的金鱼,把方清等人围住了好几层。
深吸了一口气,方清缓缓摇下了车窗,对外面温声喊:“我要一支木工队,年纪在45岁以内。另外,还要连续加班几天赶工,懂得工装技术,要有大型的展会施工经验……”
方清这时候,正走在昨天开小会确定的一条门路上,从市场上找散工。
可惜,这结局并不完美。
“轰”地一声,随着方清的条件说出来,第一句话就散了大半,渐渐地人越来越少,等到方清说出“要有大型展会施工经验”后,围住方清的人群就几乎散完了。
也有个别人抱着一线希望:“老板,这里是散工,哪有大型施工经验呢,要不试试我们的手艺,也很过关的。”
“对啊,我手艺也很好,只要有加班费,我最喜欢加班了,没有加班费,管顿晚饭的话,也可以再干个把小时……”
“老板,我们施工队有三天没找到活了,您看着给点,就能上……”
几句卑微的哀求,响在方清的耳边。
饶是做过几年记者,见惯了很多悲欢离合,方清此时也忍不住生出对这些底层劳动人民的同情。
最后剩下的几个人,衣服破旧,却很整洁……他们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让方清忍不住就要点头。
“不好意思了各位大哥,我们就找几个技术工,找不到就算了。”驾驶座上的魏师傅看出了方清的犹豫,他掏出包烟,给那几个民工每人散了一根,这才把人劝走。
周围清空了之后,魏师傅急忙踩着油门加快了些速度开出了人群,随即车速再提升,开出了老远之后,这才调头往报社的方向而去。
“领导还是很善良的。”魏师傅这时幽幽点评。
“的确有些触动,还是魏师傅关键时刻让我悬崖勒马了。”方清淡淡道,慢慢将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退出来。
“可惜没有符合要求的,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啊。”徐仁松带着一双黑眼圈,神态疲惫道。
“是啊,看来孟莹找散工的路子,也是不行。”方清叹了口气。“要是今天于倩他们那条路子还不通,只好就忍辱再找章明,还要多花20万。”
“散工就是出苦力的,大多没什么技术,偶尔有运气才能碰上个技术队。”魏师傅似乎很了解,在一旁解释。
“不要紧,也许于主任联系的那家公司,为了挣钱,会来帮我们干活呢。”徐仁松想了想,只好自我安慰。
“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我去找李总,主动承认错误。”方清是能接受失败的人。“要不是我一时年轻气盛,怎么也不至于多花这20万。”
“领导,这不是你的错,要怪也怪那个会展公司的无良。”徐仁松当即表示反对。
“方主任啊,就是好领导,还能主动承担。”魏师傅在驾驶座也感慨道。
“算了,不提这些事情了,早上为了工作,耽误大家睡觉了。”方清忽然提高了声音:“魏师傅,咱们去步行街,吃耿家老店去,我请客!”
“真的,耿家老店的早饭可贵了,三个人恐怕要三四百呢。”魏师傅咋舌。
“领导真好,今天没有白白早起,我到汝阴之后,才吃过一次耿家老店呢。”徐仁松摸着肚子,满脸的期待。
耿家老店,是汝阴市发源于清代的百年老店,老店装潢考究,气氛优雅,主营各种早点,挂着中华老字号的认证。
里面的虾籽面五十元一碗,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名副其实的贵。
“大家努力工作,我作为领导更要厚待你们。”方清看着两个员工,微笑着说。“几百块钱,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