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方清做了个噩梦。

　　他在清冷的山区中奔跑，身后追着数不清的丧尸。

　　忽而醒来，又发现自己在银砦县的小乡村，走访贫困户，在那个青壮年都背离的山区中，他已经独自呆了一年。

　　失去了广告中心的客户，失去了汝阴市的繁华生活，也失去了对人生的把握。

　　没有什么钱，几套龙虎地产的房子，因为按揭还不上，被银行收回，低价拍卖，方清连首付的成本都没有收回来。

　　父母在琥珀花园才住满几个月，房东就上门催租，最后将一家人的衣服全扔在街头……

　　这时候的方清，生活的比重生前更加困顿，而一年的付出，换来的只是所谓的组织关系，毫无变现能力，即便再次回到报社，也不过泯然众人。

　　“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方清对着天空大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终于结束了噩梦。

　　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

　　窗外的灯光，昏黄地照进屋子，外面竟然还有小鸟叽叽喳喳，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桂花的香气穿过小院，飘进房间，深吸一口，让人沉醉。

　　好一副宁静的景象，但愿永远不要被打破，可是想到梦里的可怕未来，他一时间焦虑。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入睡。

　　转眼到了早晨，叫醒方清的不是梦想，而是固定的生物钟。

　　租住的小院外，听到了城市苏醒的声音，老人们出门锻炼、买菜和偶尔夹杂的汽车引擎声，不绝于耳。

　　声音不吵，充满了平凡人过日子的烟火气息。

　　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穿衣洗漱，而是给于巧巧发了条早安短信，同时还聊了聊昨天工作上可能要被安排到银砦县的事情。

　　很快，于巧巧回复：“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不过，你要是真去银砦县，那我也辞职去那边做一年助教，爸妈那边我会努力劝说的……”

　　看到这回复，方清心里一暖，于巧巧这样娇生惯养的人，竟然愿意为自己去山区过苦日子，甚至顶着家里的压力也要陪着自己，可见其心。

　　“你放心吧，还没到那一步，我的未来在汝阴，才不会轻易丢弃人生的既定规划。”方清马上回复，这才跳下床，洗漱、吃饭、出门。

　　因为早上和于巧巧聊了会，耽误些时间，今天上班没有提前，他是准点到报社的。

　　照例又在走廊上接受了一片早安声，方清带着笑意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先处理部门的公务。

　　这几天，不少客户广告已经要回款了，方清始终盯着进度，全地产部如今有近千万的广告款需要到账，难度可谓不小。

　　在报业集团，广告发布和广告到账是两个基本考核指标，前者代表报纸上刊发了多少广告版面，后者才是实实在在的钱。

　　任何一个报社，除非是刊前付款，否则都难免出现坏账的情况。就《江南晨报》而言，还有客户欠账7、8年没有还的情况，这些陈年旧账是很难要上来的，哪怕是集团法务出面，也不过是走一趟法庭而已。因为很多欠款的公司，可能早就破产解散了。

　　这市场瞬息万变，时刻都有公司倒下，运营一间公司的难度，可比老老实实上班要难多了。

　　方清因此把收款的工作盯得很紧，他还吩咐苗乐等人给全体业务员制作了回款进度表，每天都要更新。

　　刚刚把手上的活计处理的差不多了，RTX上忽然提示他被拉进了新的工作的群。

　　他定睛一看，顿时头皮发麻，那个群名称赫然叫：“对口支援老区工作筹备群”。建立者，是编管办主任汪迎庆。

　　为了不引起那位汪主任的注意，方清一方面关注群信息，一方面立刻和李文远通气。

　　此时，新建的工作群里，已经是热火朝天。汪迎庆不断拉人进来，很快工作群里就有十几个人。

　　“这是我拟定的名单，正在走程序，下午就送到郑部长案头，各位今后去了银砦县，可能会分到不同的地区，我代表集团先向大家道声辛苦了。”汪迎庆在RTX群中敲了段发言，随即上传了一份表格。

　　点开一看，表格上是本次报业集团参与对口支援老区计划的人员名单，共有十一个人，方清的名字位于第三。

　　他心里顿时着急起来，一时间从座位上站起身。

　　和他相反的，工作群里的其他人倒是情绪很高，纷纷出言：“多谢汪主任为我们争取到这次宝贵的机会，我要时代谨记身份，为人民服务，践行省委省政府的工作思路，争取在老区创造新的成绩。”

　　说这话的，是报业集团《江南日报》的首席编辑，方清早就听过其大名，没想到也在这次“基层镀金”的行动之中。

　　随着首席编辑的表态，其余人紧跟而上，将工作群的气氛带上了新的高潮，

　　的确，对很多稳定工作几年，没有新方向的报业集团员工来说，这次支援行动，不啻为重要的机会。代表着大家有机会从报业这潭深水中，跳到更广阔的天地。

　　在华夏国，国家最高层分管宣传的领导就是从基层记者的身份，走上政坛的。

　　不提那位，就江南省本身，也有某个市的一把手，当年就是从报业集团走出去，如今成为江南省的实权派。

　　看着大家激动的情绪，方清感觉自己与众人格格不入，灵机一动，将自己的RTX设置为离开状态。

　　“咦，怎么没看到集团火热的新人王方清啊……”最先发言的那位日报首席编辑奇怪地打了行字。

　　“应该是不在办公位上吧，你看他的头像状态。”有人回答。

　　“这也难怪，听说业务工作很难做。”同批次的不少人，已经将方清视为战友，却不知道这并非方清心愿。

　　看着大家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坐在电脑前的方清长舒一口气，这个时候自己要在群里说几句话，与大家打成一片最后又不去山区，肯定要被当成逃兵，索性不发言，保持隐身。

　　但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不能持续太久，下午之前，方清的名字就要上报，必须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RTX另一个对话框，李文远已经回复：“我马上去找汪迎庆。”

　　“一定要成功啊！”方清心里念叨，双拳紧握，这是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关键，他好不容易抓住的人生机会，绝对不能被这种情况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