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晨报》几大编委，办公地点并不在一起。曲凤丽的办公室，也在采编大厅中，单独隔出来一个办公室，面积大约十平米。

　　办公室里的布置也很简单，仅有一个桌子，几把椅子，再配个小小的沙发。按照相关规定，这样的大小并不超标。

　　来到办公室外，这里是半开放式设计，正面全都是透明玻璃墙。

　　所以方清敲了几下门，示意自己已经到了，就直接进了办公室中。“曲中心，您找我。”

　　“嗯，坐下说。”曲凤丽半靠在椅子上，姿势十分放松，她头微微一抬，懒洋洋地伸手一指道。

　　方清也不客套，一屁股就坐了上去，状态也没有一丝紧张。

　　他这般作态，让曲凤丽微微皱眉，那两道柳叶般的眉毛，在额头上一蹙，表情就显出了几分不快。

　　但在方清紧紧注视的目光中，曲凤丽最终也没说什么。

　　“找你过来呢，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情。”毕竟是个领导，曲凤丽很快换上了自然的表情，淡笑着说道。

　　“曲中心说笑了，您是我领导，有什么安排就直接说吧，谈什么商量不商量。”方清心里暗道声“虚伪”，嘴上也是虚与委蛇地说着场面话。

　　“我记得，你到晨报也有一年了。”曲凤丽没有接话，忽然打开了话题。“这一年，你做的怎么样，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在工作上，我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平时也多有赖中心的指点。”方清微笑，语带双关。

　　“你很优秀，哪里需要我的指点，我从你身上可是学到不少东西呢。”曲凤丽眼中露出一丝阴霾，似乎想到了昨日部门例会的那一幕，一副心口不一的模样。

　　“咱们就不客套了，我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咱们采访中心现在有54位记者，最近正要做些业务上的调整。”曲凤丽盯着方清说道。

　　她本来想打几句官腔，调动一番气氛，为自己营造官威。可是话还没展开，就被手下这位小记者刺激住了，剩下的官腔堵在心里，怎么也说不出。于是当机立断换了个话术。

　　“中心叫我过来，是要给我安排什么工作？”自从进了曲凤丽的办公室，方清看似弱势，但在话语中却始终掌握着主动，不断带动谈话节奏，硬是在别人的主场里，活出自己风范。

　　他看着曲凤丽的表情，知道她肯定意识到这次谈话中的微妙之处，听着她直接抛出来的“安排”，心里更加确定心里的预想。

　　在重生之前，方清也是在这个办公室，接受了同样的命运。

　　那大概是在2010年10月份，也就是下个月。当时曲凤丽摆出了十足的威风之后，给方清重新安排了工作领域。

　　当时，记者们重新将行口划分，曲凤丽将方清手中所有的资源全都收回，转派给了好几个记者。

　　与此同时，曲凤丽还假惺惺地给他安排了所谓的“调查记者”的虚名，让他今后专门做深度报道。

　　最终那一次共调整，曲凤丽拿走方清所有的通讯员，还扬言要培养方清，鼓励他去做调查题材，那一副表面上要栽培，实际上是捧杀的行径，直到现在方清想起来还有点恶心。

　　天可怜见，汝阴在华夏只是个二三线的城市，哪有那么多调查题材可做？

　　一旦接受了那样的安排，方清接下来的职场轨迹，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和重生前一样，因为在调整后的采访中心做不出成绩，最后只好运作一番到了编辑中心做了个夜班编辑。

　　果不其然，曲凤丽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方清记忆中的情况。

　　“是这样的，现在咱们报纸常规版面每天只有三十二个，然而我们记者有五十几，从总量上看，记者已经饱和了。”

　　曲凤丽看了一眼方清：“经过思考，我决定在记者中专门培养一位调查记者，做深度调查稿件，由这个人带头，慢慢地培养其他记者的精品意识，解决人力过剩的问题。这个机会，我想给你。”

　　说完，曲凤丽直视方清，居然做出一副施恩不图报的表情。

　　“曲中心，如果要我做调查记者，是不是要我专职找选题，还要拿掉我手上的所有通讯员？”方清沉吟，假装不知道般问。

　　“那是自然，如果你手上还有其他行口资源，每天依旧被琐碎的新闻滋扰，怎么能专心做调查？”曲凤丽不以为然地说。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做了调查记者，今后你采写的稿件，绩效会做提升。”曲凤丽说：“举个例子，别的记者一个月采写30篇稿件的绩效考核，也许跟你一个月采写两篇稿件相当。”

　　听到这里，方清心里几乎骂出声了。

　　又是这一套说辞，重生前，他后来之所以被半强迫着答应做那什么调查记者，大半是为了绩效考核这句话。

　　《江南晨报》的记者们，每个月收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基本工资，基本上是压着国家的最低工资保障，只有一千余元。

　　另外一部分绩效考核，才是收入的大头，奉行多劳多得的原则。

　　比方说记者采写一篇稿件，会按照工作量化为具体的金钱，一篇稿子几十到上百不等。

　　方清在采访中心的记者中，一直比较努力，基本上每天都有稿件见报，收入尚有保障。如果绩效考核提升，那当真是件好事。

　　事实上，他当初听了曲凤丽说的调查记者的绩效考核会提升的鬼话后，才犹豫着答应了新工作安排，接连三个月绩效工资都是所有记者中垫底的，甚至有个月连一千都没有。

　　原来，曲凤丽根本没有提升绩效考核的权利，那属于人事和财物的范畴，相关事务都不在《江南晨报》自己手中，一丁点改变都需要集团相关领导的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终于造成了方清，花比别人十倍的心思做出来的深度调查稿件，最终绩效却跟别人普通稿件相当。

　　“曲中心，恕我鲁钝，您说的这个工作，我恐怕不能胜任。”方清猛地站起来，果断拒绝道。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位看上去形象漂亮的女上司，怎么始终针对甚至是陷害自己。

　　“深度调查非我所愿，曲中心还是另外找人选吧。”他看着曲凤丽，注意着对方从平静到愤怒的表情，态度也一点也没有让步。

　　“这就是你跟领导说话的态度？”曲凤丽脸色不愉，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