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被警察怀疑的时候我其实挺慌的，伪装本就不是我的专长，在加上很久没有用过，出了那么多纰漏我还是真是惭愧。”俞哲尴尬笑着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你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弥补我的不足。”时暮落一针见血的说出了实情，“既然要杀陆仁，那他手下的杀手无非就是各奔东西，莫林只是把你看做一个可利用的资源而已，完全是可替代的，所以对你的信任也不足。”
“这还真是……”俞哲思索了一番，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无情。”
时暮落补全了俞哲的话，继续说道，
“……说句不好听的，莫林其实一直都只想保护我的安全而已，你的死活对他不重要，所以不能让你知道太多，之后因为顺利把你收到手下，所以便希望我和你保持距离，但是之后被警察跟踪后，咱们两个莫名其妙的确定了恋爱关系，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那后来又为何又维持了这谎言几个月？你明明可以找个理由结束这从一开就错误的关系。”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你们去执行跨国任务，我被绑架，你顶了我的名来救我，这算是份救命之恩，我必然要报，所以才决定继续维持你想看到的……假象……”
“我救你是我自愿的行为，做了就不会后悔，你就算当场告诉我你就是那个狙击手，也是无所谓的，你又何必有这么大的心里负担。”
“……因为这是我的原则……所有恩情，加倍奉还……”
时暮落脑子里又开始闪回那些并不想被回忆起的画面，这么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受到这些回忆的摧残。
“这算是什么原则？”俞哲觉得这是在是莫名其妙，“那你对‘恩情’的定义是什么？”
“不出于任何目的的帮助，就可以被称为恩。”时暮落回答道。
“这可就很奇怪了，那利用关系呢？”俞哲抓住时暮落话里奇怪的点反驳道，“既然你能够快速的抓住一个人的心，那你在利用别人达到你的目的时，那人对你也是不出于任何目的的帮助，难道这也是恩？”
“这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同。”俞哲直接反驳道，“我难道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你因为想要利用我，所以接近我，当我去想要救你的时候，利用关系已经生效了，那这到底算是什么？”
时暮落沉默了，这是她进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问的哑口无言。
“你看，你自己都没办法自圆其说。”俞哲笑着说道，“所以，你没必要这么在意这件事，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希望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所谓的恩情，你没必要骗我，也没必要作践你自己的感情。”
“不……我必须还，不然我……”时暮落说着说着突然语塞了，这是她认了十年的死道理，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会被别人反驳。
“相信我，不会怎么样的。”俞哲看了一眼时暮落，眼中满是温柔，与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到底是谁让你产生的这样的想法？”
“莫林……”
俞哲显然惊讶了一下：“他？！”
“他没错……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的缘故，时暮落的思维逐渐混乱，思考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脑袋昏昏沉沉，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俞哲只是自言自语了一语，完全不抱希望能拿到答案，他明白作为同行的时暮落戒心必然重，就算之前也没提起的过去的事，现在也不会提起。
“我十六岁之前，是看不见光的……”时暮落竟然缓缓开口说道，“那个训练我的混蛋……”
时暮落眼神变得更加浑浊，若不是胸口还在起伏，几乎看不出她还活着。
“那个混蛋一点一点的控制了我的思维，他让我觉得，我之所以能活着，能有一口饭吃，全都是因为他对我的仁慈，让我觉得我要无条件的服从他的命令，不然他就会杀了我……”
俞哲没有插话，用余光看了看时暮落那毫无生气的面庞，看着她幽幽的转过头来继续说道，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听话，期初他只是让我做一些小事，逐渐开始让我去猎杀动物，每一次都在拉低我的底线，我也只是一次一次的妥协……最后他让我去杀人……”
“你……照做了？”
“杀人和被杀，我自然选择了前者……但是当我杀了第一个人后，他并没有选择直接让我去执行委托，他觉得做得还不够，必须进一步消除我对因杀人而产生的负罪感……”
“杀更多的人？”
“不……我每杀一个人，就会得到一份奖励，而一旦我不再顺从，就会被鞭打责罚……久而久之，我甚至开始想要主动去杀人，来避免遭受痛苦……
“但是莫林呢……他应该是你说的那个混蛋的联络人吧？他……没有阻止吗……”
“他从未放弃想要拯救我，但是那时候的我就算有机会也不敢和他离开，我觉得是我欠那个混蛋的东西……让我活着，我就要心存感恩。”
“你自己......也没想过要反抗吗......”俞哲听着，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对她的遭遇心生怜悯。
“你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时暮落摇了摇头，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那时的我，早就分不清善恶对错，只要能避免被责骂，我就会尽力去讨好那个混蛋，要知道......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至少你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好。”俞哲想要安慰时暮落，他本以为他的人生经历已经够曲折了，现在看着来似乎也不及时暮落的。
“但最终拯救我的还是莫林……他开始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他知道我抹除不掉对那混蛋的‘感恩’之情，所以就让我尝试去‘报答’，每听一次他的话，就算是还了一些，还清了我就自由了。”
“听话？”
“无非就是去杀人……”时暮落说的很淡然，随后嘴角向上勾起，“只要你不是一年上百单委托的‘劳模’，我杀过的人绝对比你多……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只杀目标人物……”
俞哲能看出时暮落的落寞，或许她心中也在煎熬，无时无刻不再挣扎。
“那也是过去时了，出来这么多天，我都不记得我杀过多少人了。”
“感觉怎么样？”
“太糟了……”这确实是俞哲回忆起经历的这些事的真实感受，之前的原则对他来说确实太过累赘，但真正放弃后才发现，心中一直压抑的野兽便不会受到任何控制，他看着自己的行为，竟然有一丝后怕，害怕他真的在杀死任何人的时候，心中会无动于衷。
“我想也是……”时暮落持续失神，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俞哲说，“不过你本不至于如此，还是我害了你。”
“为什么这么说？”俞哲轻笑道，他不明白这番话到底所指些什么。
“难道你不认为杀人是错的？”时暮落似乎突然跳到另一个话题，反问了一句。
“不，杀人当然是错的，但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怎么说也是指着这来吃饭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时暮落开始缓缓解释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第一次杀了非目标人物，是在去救我的时候，我敢打赌你事后心里一定满是愧疚和不安，但是这时候没有人出来指责你的行为，你就开始质疑你的行为是否真的是‘罪大恶极’。”
时暮落滔滔不绝的说着，眼神涣散，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时在说些什么。
“你试想一下，一个普通女孩看到你杀了一个人，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恐惧？咒骂你的行为？但你想想我当时做了什么？我肯定了你的行为，我在你最摇摆不定的时候，告诉你你是对的，并且有意无意的经常让你产生这种想法，你总有一天会放弃你的原则。”
俞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仔细回想一下，时暮落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他之前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真的能改变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当年也是被这么控制的思想。”
时暮落现在神志确实已经不清醒了，就像是醉酒的状态，一向对自己的身世只口不提的她，现在在药物的催化下，开始想到什么，就往外说什么。
“别提这件事了……”俞哲还是不想把他现在的变化归结于外部原因，但他还是需要时间在脑子里消耗一下这巨大的信息量，“说说你后来的事吧，你……究竟最后是怎么摆脱控制的。”
“我把那人杀了。”时暮落轻描淡写的说道。
“哈？”
“我按照莫林说的，把我认为他对我的恩都还清了，两不相欠，我杀了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时暮落突然停顿住了，似乎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转而一歪头，对着俞哲说道，
“奇怪啊……我怎么隐约记得……我和你说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