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难道结束了
尽管气恼,但傅遥可没空自怨自艾,她必须得尽快给自己止血。
她如今还没与胞兄傅远重逢,也还没替父雪冤,她怎么甘心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儿。
况且,若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只怕还会连累到与她同行的罪奴和刘头儿。
若只是定她个趁乱越逃的罪名还好,怕只怕会有人恶意贪功,治她一个里通刺客,意图谋害太子的罪名。
到时候不光是刘头儿他们,只怕连永安坊的人,都会跟着遭殃。
所以她必须活着回去,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解释清楚。
傅遥强忍着疼,奋力扯下半片衣袖,手和牙齿并用,将扯下的布紧紧的绑在左臂的臂弯处,只求血能流慢些。
而剩下的,也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血流尽之前赶回去。
但先前,马车一路狂奔出来这么远,周遭是一片冷僻荒芜,压根不辨方向。
索性地上积了层薄雪,傅遥便顺着车辙印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往回赶。
北风呼号,这夜本就冷的可怕,加之傅遥又在不停的失血,身上就觉得格外冷。
在极度疲累和疼痛的双重折磨下,傅遥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胸中血气翻滚,她恨不能失去痛感,失去知觉,但手腕处传来的巨痛,却无比清晰,就连思绪仿佛都比往常要清醒许多。
她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与今夜一样,都是寒风凛冽,冷的彻骨。
不一样的是,那夜下了大雪,茫茫一片雪白,美则美矣,但对于想要越逃的罪奴而言,那简直就是老天爷故意玩笑,与你摆下的阵。
傅遥觉得,当年九岁的她与眼下十四岁的她,也是一样却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她心中为父雪冤的信念如故,不一样的是,她为人处事,已变的更加镇定圆滑,唐突冒失的性子,早就不复存在。
若是时光能倒转,傅遥觉得,她或许会阻止唐意想要越逃的打算。
这不是因为她少了当年轻狂的勇气,而是当年越逃成功的唐意,并没有如她想像的一样,过上宁静安逸的日子。
他成了见不得光的刺客,刀尖上舔血,过着比从前危险百倍的生活。
这样的越逃成果,无疑违背了当年那个少年的本心。
傅遥还清楚的记得,那夜发生的一切。
记得她与唐意两个孩子,如何相互扶持,在雪夜中跋涉前行。
更记得当追兵追上来的时候,她是如何以自己弱小的身躯做抵挡,为唐意争取逃走的时间。
许是因为当夜在雪地里跪久了,落下的病根,直到如今,每当冬天来临,傅遥的膝盖常会隐隐作痛。
就像此刻,这痛越发明显。
傅遥一个趔趄,重重的扑倒在地,雪花伴着泥土溅了一嘴,再有就是浓重的血腥气。
狼狈,已经不能再狼狈了。
傅遥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谁知尝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身上仅剩的一点力气,也消耗殆尽。
死究竟是什么滋味,傅遥好奇,却不急于去体尝。
意识开始渐渐恍惚,身上的痛感仿佛也有所减轻,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
在视线彻底模糊之前,傅遥依稀望见远处飘来一朵灯火。
难道一切都结束了?
……
傅遥也不知自己是被呛醒的还是冻醒的。
当她再睁开眼时,她正脸着地,卧倒在冰凉的泥地上。
四周被火把照的通亮,恍若白昼,傅遥依稀可辨身旁围站了几个人,离她最近的一个人,手上提了个水桶。
冰凉的水顺着傅遥的头发和脸颊淌落,冻的她止不住发抖。
傅遥庆幸她还没死,但眼下的状况,却叫她觉得生不如死。
“殿下,这叛贼醒了。”提桶的男子说。
殿下?叛贼?
太子是否在场傅遥不确定,但她当真不是什么叛贼。
傅遥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双臂被粗麻绳紧紧的捆绑在身后,纵使身上有力气支撑她坐起来,她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平衡。
傅遥唯有扬起头,大声辩驳道,“罪人冤枉!”
这一声申诉,把傅遥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她的声音吗,竟然如此虚弱沙哑,透着沉沉的死气。
“死到临头还嘴硬。”那提桶的男子一声怒骂,紧接着又飞起一脚,毫不留情的踹在了傅遥背上。
傅遥身子虚弱,哪禁得住这一脚,立马就滚出去老远,胸中一阵翻江倒海的疼。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谋刺太子殿下的!”
傅遥想要解释,但依眼下的情形,哪由得她解释,只怕她还没辩白几句,就会被活活打死。
她必须得想法子先保住性命,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自证清白。
“我要见周……周佳木。”
闻言,在场诸人皆是一惊,就连那提桶的男子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原本虚掩的屋门缓缓从里头打开,一身着紫金色刻丝鹤氅的男子,打屋里走出来。
他不急不徐的走到傅遥身前,却用足以叫所有人都惊愕的速度拔剑指向傅遥。
“要见周佳木,先过本太子这一关。”
尽管情况危急,但不得不承认,太子的嗓音很是清润好听。
同样也很危险。
在用尖利的刀锋指着人的时候,还能用如此玩味散漫的音调说话。
可见在太子眼中,她这条命,卑微尚不如蝼蚁。
蓦的,傅遥忽然觉得下巴一凉,太子崔景沉正用剑端起她的下巴往上提。
尽管这滋味很耻辱,但傅遥却不敢乱动,否则那锐利的刀尖,随时都有可能刺破她的喉咙。
傅遥的脸随着剑慢慢抬起,寒刀映月,白光森森,将周遭的一切都映照的格外清晰。
也包括崔景沉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孔。
浓眉如炭,鼻梁高挺而笔直,一双黑目,散发着无比平静而澄湛的光泽。
他站在那里,仿佛谪仙临世,丰神隽朗,气质卓绝。
这就是传闻中暴戾乖张的太子?
为何周身却散发着如此清澈的容光。
崔景沉眸色淡淡的打量着傅遥,眼中不见丝毫悲悯,“你是谁,怎么识得周佳木?”
“罪人傅遥,与周公子是旧识,他可以证明罪人的清白。”
“你姓傅?”崔景沉问,“你与从前的辅国公府是什么关系?”
傅遥的奴籍可查,无从谎称是他人,而她也从不以是傅家人为耻,“罪人是罪臣傅正卿之女……”
崔景沉闻言,神色一凛,手中的剑一挥,直接朝傅遥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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