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日本,隐瞒了踪迹,藤原悠子一行人秘密踏上战争大陆。
长沙城——中国旧行政区划的城市,在日军原有的侵华计划当中,它就是下一个目标,作为一个少有的繁荣城镇,在日军眼中尤为重视。
一路上,难民当道,大多数人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那时的她,真正感受到战争给予大众的痛苦难熬。
1933年,这个特殊的年份,至今回首——
它,不但反转了藤原悠子一生命运,也把所有和她有关的人事物改变。
事态发生偏离,离了原本设定的轨道,朝着未曾可知的方向前进。
藤原家族历任亲卫队,是由新上任的族长亲选,一个个选拔出来。
而这一次带出的队伍,是藤原氏众多暗卫之中,唯一处于明处的队伍,其中人员为了方便任务进行,精通各国语言是必须的,常常被强制苦练。
同行的十五人,他们的身手和技能并非顶尖人士,也未有什么等级划分,统一接受的只有藤原悠子的任务指派,他们各自都有名字,但从没听她叫过。
身为其中一员,能被眼前这个看似鬼魅的女子选上,他们不是没有疑惑过。
可有一次,他们明白了自己中选的原因,共同的只有一点——忠心,视死如归的忠心。
不得不说,藤原悠子这步棋下的精妙,留忠心的人能护主牺牲,远远好过能力强心怀异己的人。
带着为数不多懂中文的暗卫十余人,藤原悠子低调下榻了一个长沙城内宾馆住宿,她不想引起任何一方的势力发现。
当然,也包括奉命驻守长沙城外的日军部队。
不过,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藤原亚美竟然刻意乔装打扮,混进了随行队伍中,一路跟来长沙。
见藤原亚美尾随而来,不肯离开,藤原悠子心里受惊不小。
在日本,依照藤原家族显赫的身份地位,最起码能够给予她基本安全保障。
在这局势动荡的长沙城,变数太多……且不说自己行动的危险性,尚且都没把握安然归来,不能轻易带她去探墓下穴。
对于国民党和共产党这两股相生相存的势力,万一让他们知晓了亚美的敏感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宾馆豪华的包间内,灯火通明,房内装修设备豪华亮丽。
站在齐腰高的吧台边上,藤原悠子一边冲泡咖啡,一边沉思着出了神。
自行梳洗打扮了一番,藤原亚美一安置好行李物品,就急忙来到藤原悠子的房间推门进入:“姐!”
未见守门的亲卫兵阻扰,来人身份,藤原悠子一下便知:“莽莽撞撞成什么样子”
“这不脱了束手束脚的和服,走路都轻快许多了嘛,还是便服最顺心”
“入乡随俗,来了中国,就该把日本话放置一边”
“是是是,好在你有先见之明,让人教会我中国话”
她流利回话,虽然还有个别字眼吐字不清,不过标准程度已经和中国人不分上下。
当初藤原悠子请人教学,面对自己学成的速度,藤原亚美可是骄傲了很久:“你一路奔波,怎么不休息一会儿呢”
“你呢,怎么不休息”将冲泡好的蓝山咖啡过滤,倾倒杯中,收回飘远思绪的藤原悠子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还不是怕你在我睡觉的时候,让人把我给绑回日本”
没有丝毫违和感,藤原悠子的中国话也十分标准,更像是久居中国般。
这对于在外看来,从小在日本足不出户的两姐妹,难免增添了些许朦胧疑问的迷雾。
“这个方法你该早点提醒我,其实也不用等你睡着那么麻烦,直接弄晕——”
早知藤原悠子泡咖啡的手艺一绝,可惜平日她忙于处理政事家事,要见上一面尚且难为,根本没机会喝到。
这咖啡香醇的味道扑鼻而来,藤原亚美实在耐不住,迈步上前自倒了一杯:“我可是你亲生妹妹”
“不听话的,不要也罢”恶狼面具在灯光下,透着一股阴寒光泽,藤原悠子拿起咖啡杯,大步走到沙发坐下,也不顾她,似乎在与空气说话:“我已经派人安排你回日本事宜,下午立即动身”
才喝了一口热乎的咖啡,藤原亚美把刚端起的咖啡又放下,一脸不忿,不满藤原悠子不但对她视若无睹,还直言要将自己送回去:“我不会回去的”
“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怕我了”
见她凌厉眼神盯着自己,不言不语的隐怒,心生退缩的藤原亚美不由忐忑。
“你可知你这胡闹行为会酿成多大祸端”
听了呵责的话,藤原亚美眸光流转,忽然心生一计,难受情绪说来就来,泪如泉涌般的密集落下:“我是越矩了,可我也是因为担心你——”
她顷刻泪流满面,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揪心。
藤原悠子本想着应对之策,却看她一副哀怨哭求的模样,明知是假的,又束手无策:“你这演技倒日渐纯熟了”
随着年龄增长,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了,有了自己想法和主张。
对于藤原悠子的专制和不通人情,虽然是基于对自己的关心,但藤原亚美仍旧不服气:“我即使不靠你,我也能自己留在长沙”
她的任性,在藤原悠子看来,是让人无奈又头疼。
此态,与往日她表现出大家闺秀的严谨模样相比,简直讽刺。
隔着冰冷的面具,她抬眸看藤原亚美,眼底一片幽深平静:“身无分文靠你自己?你怎么留?”
“我可以……我可以……”想不到合适的措辞,藤原亚美焦虑许久答不上话,最终顺着直觉说了句:“你说我演技好,大不了我就去当戏子好了——”
“什么戏子,胡说八道”
话音未落,藤原悠子忽然起了身,将手中握紧的咖啡杯狠狠砸向地板,一股怨恨从地狱步步上升人世。
杯子的陶瓷碎屑瞬间一地,咖啡散倒漫开一片,染灰了一块雪白地毯。
咖啡的温热香气,充斥周遭,却仍掩盖不住她迸发出摄人的冷怒:“藤原亚美,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懂事了”
身躯一震,从未见过她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一听她连名带姓唤自己名字,藤原亚美顿时手足无措,脸色煞白失了血色:“姐,我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罢了,你怎么……”
看她露出关切眼神,意识到说重话的藤原悠子,及时收住失控的暴怒。
她闭上眸子,隐去炽热怒火,努力平复起伏心绪:“我生平最烦戏子,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过激反应,你以后记得不要再提就好”
“姐……你到底怎么了”
“能说的我自然会和你说,而不让你知道的部分,你也最好不要试图探究”
见她不留情面地拆穿,藤原亚美一时语塞,心虚垂下眼眸,反倒不自在擦拭起脸颊泪痕:“我没有这想法”
“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我一清二楚”
“那你可知道,日本没有一丝人情味藤原家,我已经不抱有一点不留恋……”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告诉你要来长沙,也不至于让你现在如此不安分”
“正因为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扛着,我才越来越觉得自己没用,感觉自己一点活着的价值都没有,不被需要”被触到痛处,恢复了伪装秉性的藤原亚美,星光褶褶的眼神没落许多:“其实你不用一人承担那么多,我在你身边,我可以替你分担”
“这里不比日本能够让你横行无阻,长沙很快就会陷入战争内乱,在前线刀枪下生活并不适合你,况且探墓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毕竟是她用生命在疼爱的妹妹,看藤原亚美受惊明显,着实令她了几分心软。
不过,藤原悠子联想往后她的安全问题,口吻又强硬起来:“我不用你分担,你也分担不了,总之,回日本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这是你真心话?”
眸色一紧,隐晦看她,藤原悠子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她要保护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想要承担和付出,可身为姐姐,怎么舍得你出入危险之中。
此刻硬碰硬,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却也别无他法:“你必须回日本”
悲从心来,强忍泪水的眼眶,猩红血丝沾染一片通红,藤原亚美没有再回复一句反抗的话,直愣愣地转身开门离去。
看她一脸受伤地落寞离开,藤原悠子何尝好过,双手在侧随即紧握成拳:“来人”
“嗨”
“下午送二小姐回日本的时间改成明天,找人盯紧二小姐,让她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是”
那人接令退出房间,房门再次关上,藤原悠子跌坐在沙发上,满腹心事。
难在痛苦之中挣脱般,胸口痛楚频深,面具下更不难想象那般扭曲面容。
戏子,戏子……这两个刺眼的字,时过境迁,却仍是分外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