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子接过止血钳止血,庄书晴将污血清理干净,将棉布垫塞入左膈下脾窝部,压迫止血,勾开创口看向里面的内脏,脾果然比正常人的要大。
“刀。”
看庄书晴手持着锋利的手术刀就要进入人身体内,刘清君下意识的喊,“庄大夫!”
庄书晴抬头看他一眼,动作不停,但也给了他一个解释,“这是脾,三小姐的脾比正常人的大,她的病只有将脾切掉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将人身体里的东西切除,人怎么还有可能活下去!”
“能,血管钳。”庄书晴眉眼不抬,用三把大弯血管钳夹住脾蒂及胃脾韧带,在靠近脾脏的两把血管钳间切断,将脾脏切除托出来放到宝珠端来的盘子里,用三钳法处理脾蒂,然后去做后续的细活。
“人身体内缺了一样东西对身体自然会产生一些影响,可某些东西没了却未必活不下去,这是另一个医学体系,你不知根底,我三言两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刘大夫有兴趣,欢迎随时登门,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清君眼神落在盘子里的脾脏上久久收不回来,耳朵却尽职的接收了每一个字,这话正中他心思,他一定要弄清楚,身体里的东西都切掉彼就还能治病呢?
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脉象上的变化让刘清君回了神,“散脉。”
“药。”
青阳子没有二话。拿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的倒了一半进入柳知琼嘴里,别小看这一拇指大小的东西,真真是续命的精贵。
“涩脉。”
庄书晴加快速度取尽腹内残留的脾碎块组织,清洗腹腔,吸干积液,去除棉布垫后,仔细检查过止血点后又细心的确认了一遍其他内脏没有伤到,尤其是胃,柳三受够折腾了,再不能因为她的原因还要再让她开腹一回。
“箱子底部的羊肠管拿来给我。”
青阳子递过来。不待他问庄书晴就解释道:“缝合创口前需得放一根引流管。如果有血从这里流出应及时想办法,如果是持续性大出血,则很有可能得再次手术止血,希望老天爷帮忙吧。上药。”
今儿太阳好。午时过后更是能晒得人隐隐出汗。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进屋去等。
二夫人已经等得慌了,抠住柳二老爷的手臂掩不住焦虑。“老爷,两个时辰了,进去都两个时辰了。”
柳二老爷拍了拍她的手,他也急,可再急总也不能去踹门。
大夫人眼里滑过笑意,很快又掩去,装出一脸关切,“可不是,都两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里面还有两个男人……”
白瞻也懒得和女人计较,只懒洋洋的对柳嘉宏道:“你在礼部当了几十年官,怎么家里人没学着一点规矩?”
老太爷一眼风扫过去,大夫人顿时白了脸,心里不愤也不敢上脸,垂下视线后退一步,低下头去再不敢说话。
可她说的话已经在二夫人心里扎根了,更让她抓心抓肺的难受,既担心女儿的名声,又盼着里面的人能快出来给她个好消息。
“若是书晴不来柳家,几个月后你们就得准备丧事,书晴费尽心力在里面救人,若有人不识好歹休怪我不客气,没人欠你们。”
“白公子,你别和她们计较,妇道人家,懂什么。”
“书晴尚不及十五,她们几十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一句话堵死柳嘉宏后面的话,白瞻往前走了几步,不想再和他们说话。
柳嘉宏知道柳家这是得罪人了,哪怕他们做得并不过分,可抗不住白公子护短护得龟毛。
“吱呀!”
二夫人一直盯着门,刚拉开一条缝她就急步上前,庄书晴还没踏过门槛就被二夫人拦住了,一连声的问,“怎么样?成了吗?琼儿,琼儿可还好?”
庄书晴腿有些软,扶着门才没有跌坐在地,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的,“很顺利,三小姐大概还需得半个时辰才能醒,白瞻,马车里是不是放着一副单架?”
“恩。”
“幸好没拿下去,我之前忘了让柳家准备了,你让人去拿来,三小姐的身体不能动,需用担架抬她回房。”
不用白瞻吩咐,陈元一闪身直奔前院。
上前一把将人抱起来,白瞻就打算回去,庄书晴看出他意图忙抱住他脖子摇头,“不行,我今天怕是都要留下来,术后的情况我得亲自看着。”
“你累了。”
这个庄书晴没法否认,她确实是累了,又累又饿,以前的身体不娇贵,又在医学院时就开始锻炼,十个小时的手术都能撑下来,现在才四个小时就受不住了。
“我饿。”
柳嘉宏终于能搭上话了,“庄大夫,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边,你赶紧去吃一些。”
随后出来的青阳子顺着他指的方向就跑,他快要饿死了。
刘清君却没打算过去,刚刚才看着热呼呼的五脏六俯,现在哪里还能吃下东西,没吐出来已经是他稳得住了。
白瞻将人抱到饭桌边,自己草草吃了几口就去侍候庄书晴了。
庄书晴吃得头都不抬。
饭后,白瞻又将庄书晴的腿搭到自己腿上给她按摩。
柳嘉宏大开眼界之余,心里对庄书晴高高竖起了大拇指,能让白大公子这么侍候的,全天下怕也只有她了。
据他所知,就连皇上也难得大公子一个好脸色的。
“小姐,柳三小姐醒了。”
庄书晴立刻收回自己的腿快步往柳三房里跑去。
刘清君也不慢,不亲眼看着,他无论如何都不信将身体里的东西切了反倒是治病。
“怎么样?感觉得到疼吗?”人还未进屋,庄书晴就问,奔进来就给她号脉。
“没觉得疼。”柳知琼看着她,神采炯炯,“我是不是就会好了?”
“等药性退了你就知道疼了。”庄书晴收回手,心情好得不得了,通过自己的手能挽救一个人的性命,这种感觉不是大夫体会不到,“你还要吃点小苦头,熬过去了你就好了。”
“我不怕吃苦头。”柳知琼眼泪滑了下来,“真的,我不怕。”
“比不得正常人也没关系?”
“没关系,只要不天天与药为伍,不用变个天就不敢出门,不天天头疼欲裂,比起这些,身体弱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你的身体是会要弱一些的,不过比以前肯定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宝珠搬了张椅子放到她身后,庄书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不待她解释自己的失礼,宝珠就说话了,“二夫人见谅,小姐之前站的时间过长,腿脚都有些肿了,坐着会舒服些。”
“应该的应该的,是我想得不周全,难得你护主,事事替你家小姐着想。”二夫人连忙将施礼的丫鬟扶起来,不要说坐了,庄神医就是在她面前躺下了她都不会觉得失礼。
“她们确实都好。”庄书晴笑了笑,不是每个丫鬟都能面对给人开膛剖肚的场面而不胆怯的,她要还看不出这两个丫鬟的不凡,那就白长了一双眼珠子,不过现在她也懒得去拆穿了就是。
“二夫人,今晚我要留下来看顾三小姐,要是可以,请就近给我准备一个房间。”
“我立刻去安排。”二夫人大喜过望,刚才她还在想要怎么留人,这可好,这可好。
柳知琼只是听着看着,将这份好记在心里。
“趁着还不疼,你再睡会,等伤口疼起来了,你就是想睡都睡不了了。”
柳知琼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青青,你过来,这根管子里如果流出来血水,你要立刻告诉我,还有,三小姐可能会发热,如果不烫手就属正常,过了也得来告诉我,有其他症状也是,南珠,你也留在这。”
“是,奴婢记下了。”
改自称了啊,庄书晴听着心里百转千回,上回来时,她还叫人青青姐呢,现在就算她真这么喊,她怕是也不敢应了。
藏着些莫名的心思出了屋,对上刘清君眼巴巴的眼神也不意外,让宝珠搬了张椅子放到院子里,她要晒太阳消消毒。
“想问什么?”
“三小姐真的好转了。”
“你刚才不是亲眼看到且摸了脉吗?”庄书晴笑,“现在还觉得不可能?”
“我就是想不通……”
“我帮不上你刘大夫,我早说过,这是完全有别人你所知的医术外的另一种医术,如果你一定要将之套用到你会的那一套里,想完这一辈子,你也不会想通。”
因这两种医术的碰撞,刘清君脑子里都打结了,听她这样一说索性两手一摊丢开了去,既然是不同的两种,他又何必一定要将他学了一辈子用了一辈子的那套和庄大夫这一套拧到一起?
只要能救人性命就是好的,不懂就去弄懂它。
“三小姐这样就好了?”
“没那么快,她还得熬上一段时间,这个手术很可能会发烧,还有可能会引发其他并发症,我最担心的是她的胃,脾脏在胃旁边,现在那里空出来了,若是胃扩张会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