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摊开，杂七杂八，有信件，有纸袋，有用塑料袋装着的袖珍相机，最多最直观的，是那一沓散开的已经洗好的照片。
照片有些失真，但不妨碍邱予认出那上面的人。
全部是他！
有他在海边，和祝飞艳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有他日常起居，吃饭睡觉的；有他和高香兰那一场对战的，从头至尾，每个细节，包括衣服上每处破碎的口子，都彰显了他身上诡秘的与众不同。
邱予迫不及待地拿出袖珍相机，凑近了翻看，里面的录像更加全面。
那些信件，详尽写明了他的每个异常举动，显然是有人专门跟踪记录。
这些看起来，还都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在邱予翻看着这些照片信件时，安庆生把烟杆托在手里，在窗边踱来踱去，有种稳操胜券的恣意。
“如果不是我让人替你掩盖下来，你恐怕早就被请去政府喝茶了。谢义在律治院是有那么几个朋友，帮你脱离了正常核查程序，遮掩存在，可一号看守场，从来都是一座独城。”
信封上没写地址，邱予能够想象，这些被带到外界，会被发往哪个方向。一旦这些照片被传扬出去，不说以虚假身份替罪，蒙骗官方律审，单单只是异能界内部秩序，他也会因为在普通群众圈中，私自使用异能，而受到制裁。
“你为什么帮我？”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谢义，把你给送进来了。”
邱予灵光一闪：“你想让我进你们那个训练营？”
安庆生感到好笑，但他并没有笑，目光有些冷：“人可以聪明，但别太精明。像李星罗那样的，为了拉拢人心，造谣生非、煽动蛊惑、辱没历史，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捏造出来，就不好了。”
邱予没吭声。
李星罗的悲愤和仇恨不是假的，安庆生的乜然和不屑也不是假的。
他还没法做出判断。
但这更坚定了邱予的决心：“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不可能加入。就算现在承认用了假身份，被律治院抓了，接受制裁，也绝不可能。”
邱予大概知道那一类训练营，一旦加入，从此将和“自由”二字形同陌路。
安庆生始终在以某种无形的念头压迫着他。
邱予没有低头，更没有退缩。他还要感谢安庆生，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底线，看清了自己最珍惜的东西。
是自在。
一切与自在相背离的道路，他都不会选择。
“是吗？你想要自由。”
安庆生目光沉稳，得出了一个结论。随后，他拿起一旁的台式电话，拨号：“这个时间，律治院有人在值班。我这就叫人过来，拿好你的东西，滚出看守场！”
邱予脑袋里面“嗡”了一下。
“等等！”邱予飞扑过去，按住安庆生拿着话筒的手，“我还没提审，你没权利释放我。”
安庆生用冷冽的目光回答了他。
话筒在耳边，传出“喂！喂！”的几声。
激烈的交锋，在四目一尺之间，也在邱予自己的心里。
自在之上，有生存的迫不得已。如何能得自在，必然先向迫不得已妥协。
妥协的次数多了，自在将遥不可及。
这是无奈，也是自愿。
只要他还想着要风薇那座靠山，还想着未来维和专队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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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筒轻轻放下，安庆生又拿起了烟杆，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上层社会年轻一代最负盛名的集会，如果迟早准备踏进那个圈子，有机会看一看，不是坏事。凭你自己的努力，一辈子，都别想能踏进那个门槛。”
邱予看着他，没说话。
安庆生恍然一笑，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锦盒。
邱予把锦盒接过来，拿在手里，目光在上面转了转。不打开，他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且，品级绝对不会比洪冠给的低。
“我只负责她的安全。”邱予说。
安庆生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果不其然的洞察。在他看来，有一就会有二，人的欲望，不会随着时间和对象的改变，而有所消减。如果异能者是婴儿，那么精神力恢复剂，就是奶。只要有奶，就是娘。
正想着，却见邱予把锦盒递了回来，安庆生的笑容在嘴边戛然而止：“怎么？”
“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安场主已经帮了我很多忙，这次就当是我还场主的人情。剩下的，我自己来想办法。只要有我在，安小姐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安庆生瞳孔微张，重新用心打量了邱予一番。
“明明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跟着人闯。”安庆生带着些冷意地摇头，“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邱予犹豫了半天，终于打开锦盒。
一支玻璃瓶，晶莹的淡蓝色光泽流转闪烁，像最生动活泼的精灵跳跃在其中，瓶身上标注着一个大字：“九”。
是九级精神力恢复剂！
这太贵重了！邱予心里狂跳，由此能够看出，安庆生对于这个独女有多重视，竟然会把这无价之宝交给他。
邱予手心感觉到了异样。仔细一看，瓶身的底部，竟然有一朵精致的印花。感受着指腹上的凹凸，和红绿相间的色泽，邱予突然明白这是什么了。
是御律门的标志！
“截杀冯培……”邱予猛然想到了什么。
安庆生终于有了点笑意，只是依旧冰冷：“律治院从来没有过阻止技术间谍冯培出境的意愿，是看守场旧派在律治院得到了消息，传达给了洪冠，洪冠自己做出了截杀冯培的主张，并且找到了你。这件事，从头至尾，我都被蒙在鼓里。当然，那一天去杀冯培的有几伙人，我们就算千防万防，也没能阻止惨剧发生，因为漏了你。那张御律门的面具，是在我拿到了飞行记录的解析数据后，让洪冠找机会交给你的，只是没想到，他借我的花，献了佛，把我摆了一道。”
邱予手脚发冷，默然良久：“看来，我又欠了场主一次。”
“是的，你欠的多了，只有慢慢还了。拿上东西，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