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倒退,花影缭乱,晃得人头晕目眩。快到极限的移动,压迫得人无法呼吸。脚下已经浮空,周围纷乱交织成了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也辨不明方向。直到邱予肺部缺氧,几乎就要窒息时,才感到脚踩到了实地上。
邱予大口喘着气,他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明,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安静的园子。园子里有一间孤零零的木板房,房子有不少年头,看上去很旧,房子从顶到下镶满了鲜艳欲滴的白花,院子里里外外更是栽满了白玉兰树,把院墙和栅栏都夹在了中间。木屋后面,背靠着一大片水涧,波光粼粼。
这是一座花坞。
他在山上转了这么久,怎么没有发现山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正愣神的功夫,柳太姬回到屋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银色喷水壶,邱予茫然地接过一个,看着她开始打理院中的花树。
这是几株手臂粗的小树,在冷风中簌簌抖动,屹立着不倒。
柳太姬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知道他一直在打量:“这些新树都是今年种的,你看,土壤都是新的。是从山里的老树上移栽过来的,当年我们两个一起种的那株,”她直起身,眺望着远处,“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邱予知道这个“你”并不是他,而是柳太姬错认成的那个人——灵天。他怔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另一头,帮着她一起给树浇水。
柳太姬大感意外,还有些稀奇:“以前你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至少不会跟我一起。”
“我不是灵天,”邱予无奈,只能再次强调,“您认错人了,我叫邱予。”
“我说是就是。”柳太姬使劲瞪了他一眼,没有和他继续争辩,反而像是在嘲笑他年幼无知。
柳太姬本人和邱予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她看起来很年轻,一点都不像是年近五十的人,面目表情生动温和,这可能和她终身未嫁有点关系。邱予怎么都没法把她和那个传闻中的杀人狂魔联系到一起。他想起之前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两具焦尸,那两个人可能就是纵火烧树的人,他就落后了那么一会功夫,就被柳太姬杀害了。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邱予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堵在他心里很久了,从在任务大厅看到柳太姬的履历,就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协会的兔崽子们对我穷追不舍,屡次放火烧山,毁我园林,还下了格杀令,世代都以杀我为荣,我不反抗难道要任由他们为所欲为?”柳太姬头也不回。
邱予知道不完全是这样,柳太姬是在三十年前开始杀人的,格杀令是那很久之后才出现的。而且柳太姬最初杀的是宣城本地人,那些进山的并不都是协会人。
柳太姬看出他在想什么:“就算我现在收手,协会也不会撤销格杀令。我和协会之间的仇早就已经没有化解的余地。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与其这样,为什么不能由我来主导局面?”
“您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邱予忍不住问。
“心结?你问我有什么心结?我就是恨异能协会,只要它一天立在那,我这心里就过不去!”柳太姬说完,把手里的壶一扔,气愤填膺地进了里屋,甩上门,把邱予一个人晾在院子里,有些困惑,又有些无语。
他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变得顽固执拗,就像青姨那样。仔细想想,她和青子衿还有些相似的地方。这也坚定了他留下来阻止她的决心。人命没有分别,没有谁是天生的刽子手,也没有谁愿意做刽子手。
让邱予感到心安的是,这之后的几天,柳太姬都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反而心情很好地带他参观整座花坞。他不知道协会那群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总之柳太姬没有食言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唯一的条件是,邱予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邱予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他曾经为了如何说服柳太姬收手而绞尽脑汁,整夜地失眠。他想过因为一言不合,他会成为柳太姬的手下亡魂,或者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下这样的交换,是他求之不得的。
邱予偶尔会想起,协会是不是已经给他安排了部门,木长君和方若天是不是还好。现在看来,他可能不会再有回到异能协会的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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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以后。
距离柳太姬花坞三里外的一处山坳下面,青年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情况不太对啊……”一个人说。
他们是一路追着柳太姬到这里来的,在这附近轮班蹲守了四天。起先他们以为邱予被柳太姬带走是想深入敌营,目的是追查到柳太姬的居所,后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按照推算,这个时候的邱予七天假期已经结束,他应该踏上了返回异能协会的路程。
他们躲在高地,透过望远镜,能够清晰地看到三里外院子里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画面很和谐,和他们想象到的不太一样。如果“天影”的目的只是为了追查柳太姬的住处,那他早就该动手了才是。
“天影这是在搞什么?全协会的人都在等着柳太姬的死讯呢!”一人皱紧眉头埋怨道。
“现在怎么办,建哥?”旁边一人直接问青年。
青年反问他们:“我们是干什么来了?”
“杀柳太姬。”几人异口同声,自从成立这个团体,这四个字就被根深蒂固地植根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青年点点头:“很好,你们还没忘。既然天影不动手,那我们就过去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