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大伟惊讶得说不出话的模样,王苏州倒是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
其实当初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他的表现比起杨大伟还要有所不如。
杨大伟不过是听他说起这么件事。而他可是真切地看到了那样高耸的城池。
他见到的第一座巨大城池是苏州城。
当然,此苏州城非彼苏州城。
当时的语言还很古老,并没有像后世那样高度凝炼。对于城池的命名也显得非常随意,并不遵循什么信达雅的原则。一座城池叫什么名字,主要源于创建者的喜好。
建造起这座城池的首任城主喜欢用剑,喜欢在剑柄后坠上长长的流苏。因此,这位城主给自己的这座城池取名叫“流苏飞舞的城市”。
王苏州觉得这名字太长太拗口,也不美观,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缓解自己的思乡之情,便将这座自己最初落脚的城市叫成了苏州城。
苏州城的城墙最矮的地方也有近二十丈高。
在这样的城池面前,人类渺小得就如同一只蚂蚁。
光是从城外进到城里去,王苏州就耗费了大约一个下午的时间。
王苏州以为那是一个无法复制的奇迹。可后来,等到去了别的城池,他才发现,相比于同时期的那些城池,苏州城充其量只是一座小城。那些声名远播的大城的城池高度甚至可以达到三十丈以上。苏州城与那些城池一比,就像是一个侏儒症患者。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时代?”
听着杨大伟好似自语的问题,王苏州却是陷入了沉默。
因为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太好回答。
他很难用一个词汇或者是一句话来概括当时的特征。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借用《双城记》中那段似乎永远不会过时的开头。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杨大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王苏州摸了下鼻子:“不是我想偷懒,而是我真的没那个能力。你也不是不了解我,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二本院校学生,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也不是什么研究社会形态的专家学者,又哪里来的能力去注意这些?
我只能将我当时所看到的听到的分享一些给你。至于到底是怎么样的,你们可以自行判断。”
清了清嗓子,王苏州开始讲述起他所了解到的关于那个时代的信息。
“能够建起大量的这样的城池,当时的人类的生产力其实挺高的。当时的人类虽然还没有建立起高度发达的文明,但会从血脉中发掘一种名为血气的力量。在这种力量的加持下,人类会变得力大无穷,感觉迟钝。
这也带来了一个弊端。血统论在当时算是普遍的共识。
城主的儿子中会诞生出城主,而贱农的儿子只能是贱农。”
杨大伟好奇地问道:“这么说,城主便是当时的统治阶级,那他们的血脉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王苏州摇了摇头:“根据我后来的长期观察发现,这种结论并非事实,而是统治阶级编织出来的谎言。这些统治阶级的血脉并不比其他人高级,只是他们比一般人掌握了更多的关于发挥那种血气力量的知识。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其实在当时也成立。
但问题是,当时的统治阶级牢牢掌控着发掘这种血气力量的方法,底层人民根本无从获得这种知识,也就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杨大伟喃喃道:“果然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过难道就没有一些觉醒者站出来试图推翻这种局面。”
王苏州摇摇头,继而又纠正道:“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即便有这样的觉醒者,在当时的那种社会格局下,也注定翻不起什么大的波澜。”
“为什么?”
“原因很复杂。一部分原因可以
归结为妖族的威胁。
我刚才提到过,当时妖族才是这片天地的主宰,人类只是很小的一支势力,偏居一隅,苟延残喘。妖族一方面看不上人类这种羸弱的种族,懒得征服,另一方面也因为人类占据的那片土地太过贫瘠,那些妖族并不愿在建设上花费多大精力。在它们看来,有那种经营的工夫,还不如花心思去抢劫那些富饶的土地。
这点,倒是和现在的那些西方国家的思路从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
现在的那些西方国家为何发展如此发达,如此富硕?因为制度上的优越性?若是以前,这点可能还成立,但现在,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觉得。他们在制度上并没有比我们固有的旧制度先进太多,至少之间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差距。他们的富裕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于他们的劫掠上,就像现如今蓝星综合国力排名第一的灯塔,它如今的繁华就建立在它的劫掠上,所以它到处派兵,掀起战争,抢夺资源。”
杨大伟没有接话。
他并不关注这方面的东西,也不清楚王苏州说的这些是否正确,但粗略地思考了一下,他觉得王苏州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王苏州看出杨大伟并非自己这样的“愤青”,当即也止住了这个话题:“额,扯远了,说回刚才的话题。虽然妖族看不上人类占据的这一亩三分地,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的聚居区便是安全的。不然人类也不会建起这些雄伟城池来抵抗那些妖族的侵扰。在这些城池之外,还是存在有相当一部分妖族——这些妖族多是一些在同族争斗中的失败者。
从这点上来讲,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实在妖族眼中更像是一片流放地。
因为这些妖族的存在,少部分人类城池之间很难发展贸易往来,底层人民也很难流动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根本诞生不出‘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理念。因为一入荒野,对于寻常人来说,只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这种情况也就造成了城与城之间的割裂与隔阂,哪怕是相邻的两座城,其内的生活习惯、律法、道德基准都可能存在极大的差异。而决定这些的,在很多时候,只是城主的喜好。
就像我最开始生活的那座城池,我称之为苏州城。它的城主特别喜欢流苏。在他的要求下,苏州城内大部分的物件都要配上流苏。
刀枪棍棒这些武器不说,甚至铁锹、钉耙这样农具,也需要挂上装饰的流苏。”
杨大伟瞪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为什么不行?”
“可这明显不方便,而且这流苏怎么说都像是一种奢侈品,那些底层人民真的能够用得起吗?”
王苏州却是笑了:“那位流苏城主还是很仁慈的,流苏一定要挂,但却没有要求挂什么样的流苏。有条件的,当然就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挂那些构造复杂,造型美观的流苏。苏州城每年都会举行流苏大赛,所有人都能够参加,只要你织造出的流苏入了流苏城主的法眼,就能获得极其丰厚的赏赐,甚至有人借此摆脱了自己家族身上的贱籍。
而对于那些穷苦的底层人民,流苏城主体恤他们的辛苦,准许他们在农具上绑上稻草作为替代。”
杨大伟张了张嘴,就又闭上了。
王苏州笑着说道:“其实苏州城这位还算好的了。当时还有座青州城,城主男身女相,喜欢唱戏,这也就罢了,他只唱反串的戏。然后在他的要求下,青州城的人民也都得反串,男扮女装,女扮男装。”
如果说那位流苏城主的行为还在杨大伟的忍受范围之内,那这位青州城主的行为就完全超出了杨大伟的忍受范围。杨大伟脱口而出:“都这样了,那些人还能忍得下去?”
“不忍又能怎样?”王苏州叹了口气,“其实那些城主之所以能够坐稳统治阶级的地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们除了用掌握
的高级的利用血气的知识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外,还要用这种能力来守护自己的臣民。
那些高耸的城墙能够抵挡一大半妖族的觊觎,但却阻挡不了一些会飞的妖族。这些妖族饿红了眼,可不会管什么理智不理智,经常飞入城中抓捕人类进食。而这些城主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站出来,与这些妖族战斗,当然,不一定是要他们亲自上场,可他们一定要出现,最起码是个组织者,组织自己城池的军队进行反击。
这也算是那些城主所必须遵守的道德底线,一旦有城主违背了这条底线,就会自动失去城主之位。”
“可这些城主掌握了你所说的高级的血气之力,底层人民真的有能力去反抗吗?”
“底层人民是没有能力,但统治阶级有啊,这些城主通常不会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子上位,通常意味着多个儿子下野。
一般来说,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新任城主总是会让自己的兄弟姐妹担任城池军队的主官。名义上是为了让自己的家族更好地守护城池,守护子民,但实际上,却也是借助妖族之手铲除异己罢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的是人对城主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杨大伟站起身,给王苏州、青橙与自己都倒了一杯水。
王苏州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所以当时那些人生活的好坏,很大程度取决于他们的城主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苏州城算是幸运的。
苏州城那一家子祖上几代都是和平主义者,没什么暴虐的基因。苏州城在他们的管理下,非常的祥和。这并不是我瞎说。反正我看到的那位苏州城主极度讨厌争吵与斗争,也厌恶各种犯罪行为。
在这个新城主上位后,他颁布了一个非常苛刻的法令。在苏州城,任何的犯罪行为都会遭到非常严厉的刑罚——犯罪者将被当众送入关着饥肠辘辘妖族的牢笼。”
杨大伟本在喝水,听到这句后,连忙放下水杯:“任何的犯罪?”
“对,任何的犯罪。盗窃,杀人,都是一样。甚至如果两夫妻晚上发生了争吵,被人投诉扰民,也有可能遭受此等刑罚。”
“这也能算作幸运?”
“可只要你不犯罪,就不会遭受这些刑罚不是吗?在这条法令实施后,苏州城的治安环境好得不真实。人人相亲相爱,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和谐而灿烂的笑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比我们现在都要和谐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