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
王坚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该是柳先生的名字。
与柳先生认识十五年,他还从未听柳先生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叫柳泉吗?倒是挺普通的。
“对,在下是受先生所托,来找前辈。”
“他自己不敢来见我,却让你来吗?”
一听这话,王坚心中顿感不妙。
这话语里怎么透露着两人之间似乎有过节的样子?
“我跟他并无仇怨。”
王坚见对方似乎能读出自己的想法,根本不管乱想,强行压下所有纷繁心绪,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我也不知,先生只是告诉我,只要见到了前辈,前辈自然就明了了。”
神秘人没有说话,一挥袖,一道月牙状的风刃飞出,割破了王坚的眉心,随后风刃返回神秘人身前,神秘人将那风刃上沾染地一点鲜血放入口中。
那风刃随之消散。
王坚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也不敢询问,动也不动跪在原地。
片刻之后,神秘人再次说话。
“原来梧桐市近来跑来的那些老鼠,是你们的手笔。”
神秘人的声音一如最初,冷漠,没有任何感情。
反正王坚从中听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
没有高兴,没有疑惑,没有惊讶,没有愤怒。
什么都没有。
王坚不知道神秘人说的那些老鼠是指什么,但他知道,柳先生还让鼠一和小小两位大修行者来了梧桐市一趟。
两人在梧桐市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或许与这有些关系。
但他不敢确定,也不敢瞎说,只能闭口不言。
好在这位神秘人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
不一会儿,王坚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这边来一样。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那似乎是老鼠哼叫与攀爬发出的声响。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但那窸窸窣窣声很快就变成了极为嘈杂甚至说震耳欲聋的声音。
随后,王坚就看见了无数足足有成人半截手臂长,皮毛光滑油亮的耗子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原本空旷无一物的天台容不下这些老鼠,于是这些老鼠便只能堆叠了好几层。霎时间就像铺上了几层厚厚灰色的地砖。
而在来到这天台之后,那些老鼠尽皆匍匐在地,头向着神秘人所在的方向,磕个不停,同时嘴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这让王坚忽然想到了刚才自己妄图看向神秘人时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东西。
这些老鼠和那些人似乎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朝圣与祷告。
王坚又想到了刚才听到的那个庄严神圣又浩大的字。
他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
难道眼前的神秘人竟然是一位神明?
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间,王坚又很自然地想到了最近出尽风头的封神集团。
既然提到神明,就不可能绕开封神集团。
那其中可是有着三百六十五位神明。
不过王坚也听柳先生提起过,因为过去人间帝皇以及儒家对于这些神明的刻意打压,这些位列封神榜的神明早已是风光不再,除了少数几个广为人知的还依旧健在,那些鲜为人知又香火稀疏的,恐怕早就没了重新登上历史舞台的能力。
王坚不知道柳先生这个说法的正确与否,但不管怎么说,也许柳先生可以不在乎那封神榜之上的神明,甚至与之过招,但他却不能不在乎。
他不由地将头又放低了一些,暗暗思索着这位神秘人可能是那封神之中的哪一位。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呱唧呱唧”的咀嚼声。那是骨骼与牙齿摩擦碰撞的响声。
这个神秘人好似在吞嚼什么东西。
而眼下能够吞嚼的,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些老鼠了。
神秘人在吃老鼠?
为什么?
王坚忽然又怀疑起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封神之上的那些神明无疑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怕是风光不再,也不会沦落到喜欢做生吃老鼠这种事吧?
当然,十五年前,他被警方通缉,乘坐渔船偷渡的时候,因为饥饿难耐,也曾抓过货舱里的老鼠充饥,但那是走投无路时的求生之举,和眼下这位神秘人的处境完全不同。
王坚忽然又联想到刚才那神秘人的手段。
这种让人增生无数眼球的手段,却是他从未听闻过的。相比来说,这似乎更接近于那些被打压得几乎绝迹的魔修。
如果这个神秘人是一位修为高绝的魔修的话,那眼下的情况似乎又能解释得通了。
因为在柳先生的描述中,那些魔修就是一群神经病,脑子有问题,做出什么事都能够理解。
也许这个神秘人是研究某种涉及到眼睛的神通,结果失败了,刚才的手段便是失败的结果?
王坚在这边浮想联翩之时,神秘人却又忽然自言自语上了。
而这一回儿,神秘人不复之前的冷漠语调,而是表现出了轻微的惊讶。
“居然是我没见过的一种鼠疫?有意思。能够培育研究出这样的东西,那只小老鼠有点意思。”
“不过这其中更有意思的是,柳泉居然将心魔的特性也融入了这种鼠疫中。这让这种鼠疫即具备了鼠疫的唯物特征,又具备了心魔的唯心特征。有意思。难怪那单神雷也拿这东西无可奈何。这是科技与修行结合的产物。单神雷终究只是个凡人,不是修士。而且涉及到心魔,这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够解决的问题。”
单神雷?
王坚心中忽然更是惊讶。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是从那位热心的出租车司机口中。对此王坚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出租车司机碍于职业特性,本来就见多识广,知道一两个医术高超的医生的名字,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没想到,居然会从这个神秘人口中也听闻这个名字。
而听神秘人的语气,这个单神雷虽然不是修士,但背地里却似乎还是与修行界有所联系。
王坚不禁感到一阵后怕与庆幸。
如果他以现在的状态去见了那位单神雷,真没准会被其看出一些端倪。毕竟他的症状并不是疾病,而是修行功法所出现的缺陷。
不过这鼠疫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听这神秘人的意思,柳先生居然是让鼠一到梧桐市来传播一种鼠疫?
王坚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中。
他对鼠疫这种东西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一种厉害的传染病。
但那是放在卫生条件极其落后的以前。
这鼠疫固然可怕,可以现在梦之国的医疗水平,哪怕就是人为传播鼠疫,恐怕也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消灭吧?这最多只能造成一时一地的恐慌,对于大局又有什么用?
还是这鼠疫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不过这个鼠疫在隐蔽性、传播性等特质上虽然表现出色,但在致死率上,却好像没那么突出了。只是考虑到这是两个门外汉弄出来的东西,被柳泉强行掺和在了一起,想要尽善尽美,也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而这么说的话……”
神秘人忽然笑了起来。
可他似乎并不会笑,因而笑声显得极其别扭与怪异,听上去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我大概明白柳泉让你来见我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
我怎么不明白?
王坚连忙笑道:“前辈英明。”
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从神秘人口中套取信息之时,忽然听这神秘人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你且走吧。”
说罢,神秘人忽然一挥袖。
王坚只觉自己被一股旋风托起,直飘向远处。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站稳身形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
身边人流如织,但却对他的突然出现视而不见。
王坚抬头望向刚才那座天台,但因为视野阻挡,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知道柳先生与那神秘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很显然,这绝非什么好事。
不过属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没必要去细究背后的东西。柳先生没告诉他,自然是不想他知道。那他硬要探究,必然落不到好。
而且这其中很可能涉及到柳先生与调查局之间的博弈,哪怕只是泛起的微小余波,也足以将他这样的小人物淹死了。
至于去找单神雷看病,在从那位神秘人口中听到单神雷的名字后,他已经不准备这么做了。那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转过身,看着前方路牌指示的地铁标志,王坚在心底笑得灿烂:“既然公事已了,那我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做一些私事了。”
……
天台之上,神秘人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鼠群。
漆黑的兜帽内传出不老不少,非男非女的声音。
“我似乎生错了时代啊。”
“像我这样的神明,居然也会成为凡人们博弈的棋子。”
“不过似乎挺有意思的。”
“罢了,就让我来为这团篝火再增添一些薪柴吧。”
说完,神秘人以右手拽住了自己的左臂,随意一扯,左臂齐根断裂,但伤口处却没有鲜血滴落,蠕动的血肉迅速增生,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又长出了一条新的胳膊。
而原本正在磕头祷告的鼠群,忽然一齐停下了动作,双目通红地看着神秘人手中的断肢,蠢蠢欲动,有一些胆大的甚至磨起了牙齿,但摄于神秘人的威严,没有老鼠敢有所下一步动作。
神秘人将手中的断肢随意地抛向了身前的鼠群。
在离开神秘人手上的一刹那,断肢的伤口处的血肉迅速蠕动,增生,于落地之前长为一团有如自来水塔般大小的扭曲而臃肿的肉块,散发着香甜的血腥味。
顿时,偌大的天台沸腾了,犹如一只养满了饥饿食人鱼的鱼缸被投入了一块新鲜的血肉。
双目通红的老鼠按捺不住进食的渴望,蜂拥而上,踩着同伴们的躯体围到了那扭曲而臃肿的肉块旁,张开大嘴啃食起来。
一些没能第一时间围到肉块周围的老鼠由于压制不住进食的渴望,甚至对着自己身前的同类张开了嘴。
五分钟后,由神秘人手臂增殖成的肉块被疯狂的鼠群啃噬一空。
值得一提的是,鼠群中大约有十分之一的倒霉蛋没能品尝到神赐的圣物,反而沦为了同类们的腹中之物。
“去吧。”
随着神秘人的一声令下,各个腹中鼓胀如怀孕的老鼠们在一齐向着神明俯首作揖后,有序地排成了整齐地队伍离开了天台。
待鼠群全部离去之后,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将满地的狼藉尽数带走。
风散之时,原地的神秘人也消失不见。
唯有洞开的铁门不时随着风撞击着墙壁,“咣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