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记录下自己的光荣时刻,以便让后世的妖族好好瞻仰自己的丰功伟绩,那只真名为敖青的真龙也没忘了在讲学现场设置好留影用的镜花水月。
这份镜花水月被封存在了山与海的藏宝阁内。
这也使得小白这样的错过那次盛况的人得以清楚地回溯到那个注定在整个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日子。
讲学如期举行。
春日融融,杨柳依依。
将将没过马蹄的青草如同一张柔软的地毯铺在了风平浪静的沧江之畔,白的、黄的、蓝的,无数不知名野花如同星辰一样罗列其上。
那是个毋庸置疑适合春游的好天气。
但到场的人却全没有欣赏这种美景的闲情雅致。
来参加这场盛会的人不多也多。
“不多”是对比以往人族举行类似的讲学活动时参加的人数。与那动辄摩肩接踵、万人空巷的大场面相比,这不过一百来人的现场确实有些难以承担一个“盛”字。
而“多”则是考虑到现在的局势。
虽然在这次讲学通知发出后的第一时间,有非常多的人对此表示了支持与赞扬。但当后面针对孟轲的闲言碎语多了起来之后,许多人也纷纷打消了前来参加此次讲学的念头。人怕不怕死另说,但没有谁想要死得不明不白不是?
这些人希望用自己的热忱与勇气来支持人族的发展,却也不愿意自己的热血成为了妖族用来扼杀人族的工具。
这些人皆是神情肃然,有些甚至还身穿缟素,到了现场之后,只简单打了招呼,并不像以往讲学那样闲聊,各自找了位置,整装敛容,正襟危坐。
讲学的时间被安排巳时,但讲学的主角却在时间临近之前,才姗姗来迟。
这个个子不高的老头才从田地里干完活过来,身穿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脚踏一双满是泥土草鞋,扛着锄头,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用根麻布条扎起。
他看起来并不像个享誉一定盛名的学者大家,反倒像是处处可见的山野村夫。
来参加此次讲学的人中也并不全都认识这个老者。所以当这个老头走过来时,不少人只以为他是个路过的农夫,直到负责迎宾的几位孟轲弟子主动迎了上去,从农夫手中接过锄头,他们才意识到这个微微驼背的老者居然就是正主。
这个巨大的反差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此前一直无人说话,直到这时,才有一些不了解情况的人向着身边的人打听到具体的情况。尽管有了一定的猜测,可当他们从别人口中确认这个事实时,还是感到了万分的诧异。
他们实在想不到,那个原来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孟轲竟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也想不到,这个几乎吸引了整个人间视线的孟轲在今天这个如此重要的场合,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出席。
这是在故意引人耳目,还是自暴自弃?
一时间,所有人议论纷纷。
但这个小老头却好似没有听到这些议论似的,他也没有急着来到讲台之上,而是转身下了河堤,来到清澈见底的水边,认真地洗漱起来。
洗了手、脸,又将脚连着沾满土的草鞋全都洗净后,小老头才整理好了身上的衣物,挺直了腰杆,背着手,走向众人。
来到众人面前后,小老头再次整理了衣物,向众人鞠躬见礼。
众人起身回礼。
礼毕,小老头才当仁不让地来到自己的座位之上,正坐好。随着他的坐好,整个人挺拔的气质顿时就凸显了出来,与那些乡村野夫立刻就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这才有那个敢于对着诸侯王说难听话的孟轲该有的样子。
旁边立刻有弟子奉上热茶。
可看着那杯冒热气的茶水,小老头原本还算放松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这转变太过突然,台下众人不明究竟,甚至有不少神经紧绷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的传言。
莫不是这个孟轲真的与妖族勾结,此刻终于是准备露出真面目了?
而就在众人游移不定之际,却见那位奉茶的儒生苦笑一下,无奈地从腰间解下一只牛皮水囊,递给了孟轲。
孟轲这才笑眯眯地接过,拔掉水囊的塞子,对着水囊口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众人这才想起,这位孟夫子在传言中确实是个嗜酒如命的馋虫。
只是在这样一个场合,还能表现出如此一面……
众人只能在心底暗自感叹,这位孟夫子还真是性情中人。
在豪饮了一大口酒之后,小老头放下水囊,擦了擦嘴,原本只是微红的鼻子变得更加红了,但其双眼却也变得更加有神了。
“那么,我们就正式开始今天的讲学。整个过程中,如果诸位有任何的疑问或者不同的观点,都可以随时打断我,而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就在此时,天空传来高亢的马嘶声。
众人抬头看去,一道接天的长虹从天而降。
嗒嗒的马蹄声中,八一架堪称是雕梁画栋的龙车沿着长虹飞快向众人奔来。
龙车由八匹毛色不同但却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拉着。
安坐众人顿时离席而起,不少人的手直接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能在此时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出场的,必然来者不善,而除了今日盛会的另一位主角——那只妖族真龙外,应该没有人会做出这种事。
而让众人更加气愤的却是另一件事。
按照现有的礼仪,只有天子才有资格乘坐八驾车辇。
这只妖族真龙以此车架出行,是为赤裸裸的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一热血书生顿时暗骂一声后,拔剑出鞘,却被身边人给拦下。
那位书生这才醒悟,此间他是客,在行动之前,还是要看下主人家的意见。
热血书生冷哼一声,将剑回鞘。
居高临下的敖青将这在场所有人的表现都尽收眼底。
从在场的人当中,他倒没有发现什么人族的大修行者,不知是对方没有准备,还是藏得比较隐秘。
不过敖青并不在意,因为今天这场胜利,他拿定了。
此次他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麾下的那四位仙人境妖修,早就听从他的安排,混进了今天的听课学子中去了。
而且不仅如此,他在这群人中,还发现了凤凰和麒麟的味道。
看来那两个家伙也不愿意让他专美于前。
不过没关系,既然他敖青在,那不管今天来的是谁,都只能沦为配角。
敖青动也没动,依旧斜倚着,眼神玩味地看着高台之上那个脸颊微红的老者。
他此前也还好奇会是怎样的人物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与自己叫板,谁料到却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老东西,真是没意思。不过看在对方如此成就自己的威名的份上,他决定还是陪着对方将这场戏好好地唱下去。
而作为奖励,他决定赐给对方一个利落点的死法。
“在下姗姗来迟,还望孟先生恕罪。不过敖青素闻先生大名,想来以孟先生的胸襟,是不会为难我这个蛮夷的。”
敖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态度,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盛气凌人。
不过让敖青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姓孟的人族却并不看他,而是拿起了手边盛酒的水囊,小口喝着,眼中含笑,不时砸吧着嘴巴,好似其眼中除了这酒水再无他物。
敖青一双金色竖瞳微眯,抓着扶手左手不由用力,捏碎了其上镶嵌的拳头大小的白色珍珠。
他自出生起,便是血脉高贵的真龙。其后更展现出了过人的修行天资,才用了几千年时间,便获得了上任青龙的认可,被选定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在妖族,哪怕是在凤凰族或麒麟族做客,也从无人敢这般轻视于他。
但旋即,敖青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反正这个姓孟的已经是个死人,他又何必与一个死人斤斤计较?
他勾起嘴角:“难道这便是人族的待客之道?”
孟轲还是并未对其作出回应,依旧专注地品尝美酒。
而在这时,在其身后坐着的弟子中,为首一人站了起来,他端起了身前桌上的茶,向前走了一步,不卑不亢道:
“我们人族待客,通常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对待真正的客人的,有美酒和热茶。”
随后,锵的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以剑尖对着敖青,依旧面带笑容。
“而另一种是对待虚假的客人的,用剑与血。不知这位客人是这哪一种?”
敖青的一双竖瞳眯得更细了,只剩了一条缝。
从他的感知中,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
这个人族的修为只是驷车庶长而已,对以及跻身大罗金仙的他来说,与蝼蚁无异。
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些人族的原因了。
明明只是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臭虫,却总是摆出一副要与他这种强者平等相处的姿态。
何其的狂悖!
但他随后就笑了。
且让你们狂吧!
等到待会我攥住你们喉咙的时候,可千万还要保持住这种微笑。
“你为何人?”
那人淡淡回道:“不才万章,乃先生门下最不肖的弟子。”
“万章吗?”
敖青默念一声,“很遗憾,马上你就是个死人了。”
但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风度:“原来是万章兄当面。敖青此次前来,只因久闻孟先生大名,知道其人学富五车,德厚如海,故而今天慕名而来,想要求取真学。不知可有机会?”
万章收剑入鞘:“我家师祖曾有言,‘有教无类’,既然敖兄是为求学而来,自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