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白河都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托腮,静静看着路边飞驰而过的风景。
倒是单神雷心中憋了一肚子话:“学姐,你都不问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白河只是低头看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撇了下嘴角:“现在都这样了,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嘴上虽然埋怨着,但其实白河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就在刚才,或者说,在几年前单神雷跑来都城找到自己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将自己的后半生与对方绑在一起了。
别说对方现在是要带她去进行一场注定很盛大的婚礼,就是带着她去十八层地狱,去刀山火海里走一遭,她的心又能说得出半个不字?
不过这点她却不想告诉单神雷,免得单神雷得意到天上去。
单神雷活动了下手指,与白河的手指扣得更紧了:“当然。如果学姐不想嫁给我,或者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我可以立刻通知婚礼暂停。”
白河伸手在单神雷腰间掐了一记:“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把我爸妈请过来了,我还有反悔的空间?到时候我爸妈不得把我骂死?”
单神雷得意地笑着:“咱爸咱妈可说了,以后你要是欺负我,就告诉他们,他们来给我做主。”
“我敢欺负你?”白河白了单神雷一眼,接着她回头看着身后的车队,“我刚才看到,这车队里好像都坐了人。都是些什么人?”
“你的亲友团。”单神雷掏出手机,打开了一份文档,递给白河,“这是我和你父母还有你的几个好闺蜜替你拟定的名单,你看看有没有缺了谁?”
白河接过名单,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份名单中不止包括了她的亲戚,还有许多她的朋友,而其中一些,更是现在几乎没什么来往的。
“张雨涵?这是谁?我怎么感觉名字有些熟悉,但却又想不起来?”
“你小学同学啊。”
白河皱着眉头回忆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与对方相关的记忆,无奈道:“我们都多少年没联系了,你把她叫来干嘛?”
“其实这个人不是我叫的。”
“不是你是谁?难不成是我爸妈?”
单神雷摸了摸鼻子:“学姐你真聪明。”
白河瞪大了眼睛:“不是吧。我爸妈为什么会想起她来?”
“之前我询问你爸妈你有那些需要请的朋友,他们就说了一个张雨涵,还说以前你们经常一起玩,她很多次都在你家过夜,你也去她家睡过很多次。”
白河怔怔无言。
她想明白自己的爸妈为何会单单提到这个张雨涵了。
因为她爸妈也只认识她的这一个朋友。
在小学的时候,她与父母还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但当她进入初中,有了诸多自己的小秘密,有了隐私的需求,便很少和父母聊起自己的私事了。
她也没有再把后来的朋友带回家过。
关于在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她极少与父母说过,而她父母忙着工作,也极少有时间管她,当然,也可能是管了,却被她忽视或者拒绝了。
他爸妈自然不知道她有哪些新的朋友。
而到后来,她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更是下意识地与父母保持了距离,变得更疏远了。
特别是到了大学,她一年到头,除了中秋与春节,几乎很少回去。
她父母甚至跟她开玩笑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可她还没嫁出去呢,就已经把自己泼出去了。
白河心里自然难过,但却也没做任何改变。
因为当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与父母的关系疏远了,那等以后自己离开人间的时候,父母便可能少掉一些眼泪。
白河揉了揉眼,继续往下看。
“翟婷婷,你请她做什么?我和她初中的时候就闹掰了。”
一看到这个名字,白河心里便又有些冒火。
这女人就是个纯粹的势利眼,为了与另一个跟白河不对付的有钱人家的女孩做朋友,甚至与白河主动断绝了关系。
“就是因为知道你跟她闹掰了,我才请的。你即将嫁给国内未来最顶尖的医生学者,用俗人的看法过得这么如意,要不在她面前显摆一下,那不太浪费了。就像那位西楚霸王说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白河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单神雷。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劲?”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无聊的一面?”
“嗯,很无聊吗?”单神雷倒是显得很无所谓,点了下头,“其实我也觉得挺无聊的。但这个主意儿是实验室那帮小崽子出的。
他们是从现在的什么网络里看到的,就是最近热播的那个,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扮猪吃老虎”一类的玩意儿。他们说现在人就喜欢看这种装逼打脸的情节。”
这确实是实验室那帮年轻人能够想出来的主意。
白河挑了挑眉:“他们居然还有时间去看什么网络,我觉得你分给他们的课题任务可能太少了。这种不饱和的工作状态很有可能耽误他们长久的发展。”
单神雷笑笑:“既然学姐发话了,那行,我之后给这帮小子找点活做做,省得他们一天天闲得慌。”
“她来了?”
“没来。听你来的初中同学说,前不久她才离婚了。现在正跟老公打官司抢孩子抢财产呢。”
白河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情没那么糟了,点了下头,手指继续向下滑动。待看到最下面那个印象深刻的名字,不由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单神雷,却是什么话没说。
不过“此时无声胜有声”,以单神雷对白河的了解,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白河在想什么。
他笑着说道:“你是看到了郑先才的名字?”
“看你方才对我那些老朋友的了解,你肯定也清楚这个人的事喽。”
“如果你说的是他曾经在高一的时候追求过你这回事的话,那我确实知道。”
“你知不知道,其实当时我对他也挺有好感的。说起来,如果不是后来我知道自己的病,也许我真的就会答应跟他在一起了。”
“我知道。”单神雷很平静地点了下头。
其实这些人和事,平行宇宙的自己都告诉过他,以梦境的形式。
白河一时气结:“你既然知道,还敢把人家请来,不怕我跟人家旧情复燃?”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也没有人更值得你去爱!”
还没等白河感动一会儿,单神雷忽然神秘一笑,小声道:“主要吧,还是这个郑先才已经结过婚了,儿女双全。他和他老婆挺相爱的。这次他带着妻小一起来的。你等下就能看到了。”
除此之外,名单之中倒没有什么其他让白河更意外的人了。
“怎么样,有没有漏掉的?”
“没有。你确实没吹牛,比我自己都要了解自己。能找来这么多人,也是难为你了。”
“只要能让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白河轻声哼了一声:“我这边名单不缺,但我看你那边名单倒是缺了。”
“我这边名单缺了?”单神雷拿回自己的手机,“不可能,我反复对过好多遍了,我能想到的都在上面了。”
“你忘了你还有个特别的朋友了。”
“谁?”
“一个和尚啊,叫大愚的。你们还一起研习过《金刚经》呢,不记得了?还是说,这人
是你当时骗我,信口胡诌的?”
“大愚?”
听到这个名字,单神雷一愣。
他确实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也几乎没有想到过这个人。但奇怪的是,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感觉到特别的熟悉,脑海里有许多画面似乎克制不住地想往外涌。
“他是哪家寺庙的和尚来着?下次有时间带我去看看。”
“他是……”
单神雷努力想要回忆起与之相关的记忆,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似的。
“我认识他……好像不是在寺庙里,而是在一家书店?”
单神雷忽然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只可惜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以食指关节抵住眉心,慢慢揉动。
脑海中一副画面悄然浮现。
他与大愚和尚面对面而坐,讨论《金刚经》。
大愚和尚笑着向他说起“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佛偈。
而他端着一杯茶仔细地聆听。
对了,当时似乎还有两个人与他们一起喝茶来着。
一位好像是为穿着云纹如意图案的女子。
而另一位,则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
这个男子坐在主位。
他是谁来着?
一想到这个人,单神雷忽然觉得头颅一阵炸裂式的疼痛,就好像有人用锤子和凿子狠狠地对着他脑门来了一下。
“啊——”
单神雷轻声地叫了出来。
而为了缓解这种疼痛,他不得不用握紧拳头,用拳眼砸向自己的眉心。
白河也看出了不对,慌忙扶住单神雷的肩膀:“你怎么了?”
单神雷连忙压制自己的念头,不去想这几个人。说来神奇,头痛一下就缓解了下来。
他抬起头,对白河勉强笑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白河怎么可能不担心,不解地看着单神雷:“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了……”
单神雷情不自禁再次想到了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人。
他虽然想不起与那个人有关的任何细节,但是他的情感却告诉他,那是个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单神雷忽然无意识地吐出了两个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