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人离去后不久,离那栋楼没几米远处的地面之上。
一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从花园边的白色长椅上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应该空空如也的天台,自言自语道:
“这就是先生让我要小心的调查局么?好像也不过如此的样子。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必舍弃仇复那副皮囊了。当初可花了我三个月时间才鞣制出来的。不过还好,今天得了副新的皮囊,只是又得抽时间炼化了。果然,出来之前,就应该多做几副皮囊备用的。”
说完,这个男子遥遥感应了一下自己之前放出去的气息印记,找准方向,戴上兜帽,将双手插在上衣前面的两个口袋里,沿着小区花园里的石板路朝前走去。
明明让几乎所有小区居民觉得别扭,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下脚的反人、类设计的石板路,在他脚下却仿佛旁边宽敞的泊油路,虽然一步长一步短的,但硬是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
江山小区正门外不远,便有个公交站台。不过现在是上下班高峰期,车刚一停下,车门就被围了个结结实实。
连帽衫男子看着短短数分钟内从拥挤变空旷又从空旷便拥挤的96路公交车,放弃了乘坐公交车的打算。
他有更方便的方法。
他可以走。
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这个兜帽男明明在慢悠悠地走着,但他与行驶中的96路公交车的距离却一直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更匪夷所思的是,边上来来往往那么多行人车辆,却都仿佛看不见他一般。
走着走着,兜帽男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实在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强大。
无比充实的强大。
旁若无人的强大。
他此前未修行的时候,虽然也杀过人,但那种杀人的感觉与成为修行者之后杀人的感觉相比,简直像是直冒泡的可乐与气完全跑完了的可乐的差距。
为此,十多年的荒岛苦修,好像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在感受到印记不再移动,而自己也快接近的时候,他停止了与公交车并肩而行的举动,恢复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缓慢行走中去。
……
江天天看见自家书店门后,便一口气冲了过去。进门啥也不干,趴在柜台前,把脸贴在木质桌面上,喘着粗气说道:“老爸你也太给力了,居然用我的名字给我们学校捐了那么多书,也太有面子了。既然这样,你是不是跟如意姐说说,在饭卡里给我冲个百八十万的,让我好好在同学面前装个x吧。”
江臣毫无反应。
“求求你了,我都管你叫爸了,你就答应我这一回,好不好嘛?”江天天仿佛虫子一样扭动着。
江臣至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整个人便飞了出去,重重落到了几米之外的地板上。
这下更是给了江天天借题发挥的机会,他索性躺在地上,翻来覆去打着滚,叫嚷着:“我不管,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不起来了。”
而回答他的,只有江臣那安静的翻书声。
嚷了一会儿,他似乎是累了,也不需要人帮,自己乖乖爬了起来,跑到了青橙背后,一边给青橙捶着背,一边笑着道:“让小妈看笑话了。”
青橙本来确实在看笑话的,都想拆袋薯片就着吃。而听到江天天这无理手的一声小妈之后,她竟然发现自己也不生气,也不羞涩,反而有种想要再听一遍的感觉。
没等她回话,江臣却是先回应了:“你要是觉得你长这张嘴多余,那我可以帮你把它缝起来。”
江天天闻言慌忙把身体缩到了青橙后面。
青橙这才好奇问江天天:“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妈啊。”
青橙心情越发好了,笑着道:“为什么这么叫?是不是你以前就认识我?”
江天天本想自动上套,回答一句是的,但是瞥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江臣,还是没敢。
毕竟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刚才已经发出了警告,要是自己真的多嘴多舌,对方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虽然这对江天天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一想到这样的自己会让小龙女担心,他就有些不舍得了。
好男人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呢?
在心里自言自语这句话的时候,他生怕某个坐着喝茶的人听不到,还特意地放大了声音。
在动作上,他则是聪明地摇了摇头:“没有啊。但是我一见到你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密感。感觉你和我……不是,和我爸的缘分仿佛是老天注定的一样。”
说完,他便可怜兮兮地看着青橙,同时心里暗暗偷笑。
这点我可没说谎。
你们的缘分,还真的是我钦定的。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青橙并不失落,反而笑着摸了摸江天天的头。
虽然被人叫妈的感觉挺奇怪的,但是被江天天这么干净又机灵的小孩叫妈,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这,她又有些好奇。
江天天和江臣的关系为什么是这般?
从王苏州等其他店员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确实是亲生父子,但江臣对江天天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漠?仿佛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莫不是?
博览众多偶像神剧的青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某种常用桥段。
深爱自己妻子的男主,却因为妻子难产而亡,不得不将对妻子所有的爱转变成无限的恨,投入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不过旋即,她就把这种可能排除了出去。
因为她觉得江臣不可能是这么肤浅又弱智的人。
尽管心里很想立刻知道答案,但青橙也清楚,像此类故事中,作者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将答案那么早的公之于众,所以看来自己的后妈上位之路,依旧任重而道远啊。
看了悠然喝茶的江臣一眼,青橙觉得从其口中得到事情真相的可能远不如从江天天口中得到的可能性大,于是笑着与江天天拉着家常:“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住校的吗?今天也不是星期五。”
“哦,我今天回来可不是翘课偷跑回来的,而是办正事的。”江天天兴奋地从自己左肩膀处摸下那块晦气的印迹,递到青橙面前。
原本无影无形的印迹在他洁白的手指间显行,变化为一只手指大小的血色蠕虫,不安地扭动着,看着就令人作呕。
不过青橙对此到没有感觉到不安。
事实上,在书店这种神奇的地方工作,即便再奇怪的东西可能也都会显得正常。
这只虫子再可怕,能有九尾狐一族可怕?能有传说中噬食人血的僵尸可怕?
还是有我这个调查局都查不到来历的不老不死的妖怪可怕?
青橙看着在江天天手中挣扎的血色蠕虫,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客人。”
青橙正惊讶原来一只虫子也可以做客人,却听到书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阴冷怪谲的声音。
“小朋友,你家大人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
青橙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身着连帽衫的身影。他带着兜帽,立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自带一圈黯淡的阴影,让人看不见具体面容,只能大概判断为男性。
对于兜帽男的指责,江天天表现得如同一个标准的熊孩子,头也不抬,专注地拉扯着血色蠕虫,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爸就坐在门口看书呢,你有什么事找他吧。”
结合江天天的这句话,青橙心中了然,江天天所说的客人似乎是这位。
她站起身,走至门口,伸手往里迎客,笑着道:“客人您好,欢迎光临。”
兜帽男看着满脸热情的青橙,又看看在那边玩着虫子的江天天,最后看着淡定看书的江臣,最终还是没有往前迈出一步。
说来兜帽男心中此刻也是疑惑重重。
他本满心欢喜地来见故人之后,预备着演场好戏,拉近一下他们这对素未蒙面的叔侄俩的关系,但追寻印记到了地方,却发现它并不是在张勇身上,而是在另一个小男孩身上。
对于江天天,他还有一点印象,似乎是张勇的同伴。他以为这可能是二人玩耍时勾肩搭背什么的,蹭到了身上,虽然这是小概率事件,但也并非不可能发生。可接下来,他就看见江天天如同捏虫子一般,将自己的印记从肩膀上拿了下来。
这可就让他大吃一惊了。
因为他丢出的并非什么高深的术法,也不是什么血色蠕虫,而只是一小团微不可闻的怨气。
以气化形,这不过修行的小手段,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能够做到。
但是能将灵气或者怨气化为如此活灵活现的生命则是另一回事了。即便变化出的只是一只构造简单的虫子,这也绝对不是以气化形那么简单。特别是这样的手段还出现在一个怎么看怎么像凡人的小孩子身上,这就更加令人吃惊了。
其实按照兜帽男一贯的秉性,在看到江天天如此玩弄那团印记时,他就已经该走了,只是当他转过身体,准备悄然离开的时候,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他只要就此离开,就一定会错失过某种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迟疑了。
修士的心血来潮绝不是可以忽视的东西。
而在几次用灵觉试探无果后,他才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他觉得,这很可能是他的某桩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