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楷的自不量力之举,神秀心中冷笑,加大力度,想要将其震开,却惊讶发现,自己对于眼下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居然出现了问题,竟不能做到随心而动。这具身体开始不听他的使唤了。
而刚刚他为踏雪构建的心神囚笼也隐隐开始了晃动,似有濒临破碎之感。
他顾不上周楷与行思二人争斗,只能调动此刻这个分身所有的心力,用来加固对于踏雪的心神囚笼。
……
踏雪的心神世界内。
隐隐约约间,小红狐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但她却又听不太真切,也分不清是谁。
不待她去思考那是谁,暴雪突然而至,淹没了整个小山村。
一切的山水、树木花草,都在这漫天风雪面前失去了应有的多彩颜色。
世界变作纯白一片。
小红狐的身形也突然出现在了一颗路边的树状之上。
我为何会来这里?
小红狐忽然对自己发起了疑问。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木轮碾压厚重积雪的吱吱呀呀声。
小红狐踮起脚尖,翘首看去。只有隐约轮廓的小路上,一辆牛车缓缓行走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
小红狐立刻想起了答案。
她是来等人的,所等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妇人离家数年未归的独子。
这个叫周楷的年轻人三年前去了远方县城求学,一直未归,前不久,终于委托人传来喜讯,在三次不第之后,他于第四次考中了举人。
求学之路暂告一段落,也终于有时间回家探望母亲了。
妇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喜极而泣,哭了很久,一夜未睡。那天之后,虽然离独子归家尚有些时日,但妇人已经开始了筹备。
独子回归,加上年关将至,双重喜事让妇人忙得简直不可开交。
弹棉花做新被褥,扯新布做新衣服新鞋,往年过年时不舍得囤积的鸡鸭鱼肉,也都毫不吝啬地买回了家,用了大把的盐腌上。
小红狐因此得了不少零嘴。
但她却并不开心。
因为妇人的眼中好像并不止有她了。
她在外玩到很晚回家,妇人也不再如往日那般唠叨了。
明明还是她和妇人一人一狐生活在那个简陋的家里,但却好像多了个看不见的人一样。
原本还算宽敞的房子突然拥挤了起来。
小红狐不喜欢这种变化。
算算日子,今天便是那个周楷归家的日子。
妇人天没亮就起来了,拎着昨夜泡上的豆子到村头的石磨去忙活了。
妇人说,她那个馋嘴的儿子最喜欢吃她做的豆花。
每次她一做豆花,周楷能吃两大海碗。
妇人忙活得很开心,小红狐和往日一样去陪她一起做工,却被嫌弃碍手碍脚给支开了。
住进这个家两年多,小红狐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
迎着牛车,小红狐迎了上去,当然不是正大光明的,而是躲在暗处。
她很想看看那个吸引了妇人所有注意力的周楷到底是何种风流人物。
这段时间里,小山村的老少爷们都将周楷夸上了天,说得好像周楷便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一样。
随着牛车越走越近,车头车夫的身影越发清晰,小红狐的心跳也变得快了那么几分。
如果这个周楷真的如同那些村民们所夸赞的那样,那她是不是可以……
“周公子,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头戴斗笠的车夫看着好像没有个尽头的路,忽然回头问了一句。
牛车上,用稻草和木头搭起来的简易圆锥形篷子里忽然探出一个身影。
身影扶着车架站起身,四处张望了一阵,才笑
着答道:“快了,应该就在前方十多里的地方。待会到了地方,就有热茶和酒肉暖身子了。”
车夫脸上立刻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一扬手中磨损严重的皮鞭,打了个清脆的鞭花。
“好嘞,周公子,外面风寒大,你还是到里面避避。”
“没事儿,我有两年没回过家了。现在快到地方了,还挺想念的,就让我多看看几眼这山水吧。”
一看到那个身影,小红狐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些村民口中所说风流个傥玉树临风的完美读书人居然是个又黑又矮的胖子。
是不是搞错了?这个人其实不是周楷?
可是那个车夫明明叫他周公子。
小红狐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也许这个人并不是周楷。
这村里的人也并不是只有妇人一家姓周。
也许真正的周楷还在后面?
小红狐想着,撒开蹄子向着路的远方跑去。
风雪极大,牛车留下的车辙完全被覆盖在了风雪里。
朝着前方迎了近三十里,小红狐没有发现任何的人影出没。
如此大雪天,对于凡人来说就是要命的天气。
如果没有必要,根本不会有人选择在这个天出门。
小红狐失望地往回跑,终于又赶上了缓缓前行的牛车。
车夫和那个周公子一边喝着提前准备好的烈酒御寒,一边聊着天。
“辛苦老丈了。”
“这是哪里话。能给周公子服务,那是小老儿的荣幸。”
“其实不是我故意为难老丈,执意要在这大雪天赶路,实在是我有些忧心。我两年多没回过家了,完全不知家中情况。我离家时,家里只有三间草房子。母亲一个人居住,年久失修,也不知道什么样了。又逢这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周公子如此孝心,想必便是上天,也要为之感动,必然会庇护老夫人无病无灾的。”
“多谢老丈吉言。”
“呵呵,周公子客气了。小老儿斗大的字不识半框,哪里说得出什么吉言。不过此次公子衣锦还乡,倒是可以将家里的草房子修修。这样住的也踏实些。”
“其实我此次回来,也是有着将老母亲接到府城那边的想法,就是担心我母亲她在此生活惯了,故土难离,不愿意走啊。”
“公子如此孝心,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都来不及了。”
一旁跟着的小红狐突然停住了脚步,久久凝视着牛车的背影。
在风雪里傻站了一会儿后,小红狐突然跳到路上,奔跑者追赶起牛车来。她跑得极快,犹如一道红色闪电一般,从牛车身边疾驰而过。
可就是下一刻,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个不留神,撞向了一旁的大树之上,直接歪倒在了树旁,从树冠上掉落的积雪盖住了她的半边身子。
而她就好似昏迷了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
“这是在做什么?”小白有些不解。
虽然这个时候的踏雪只是只实力低微的小妖怪,还是狐族这样的吊车尾,但她也没弱到只是这么撞在一棵树上就会昏迷的地步,而且她一个妖怪能够撞到静止不动的树本身就是件很离谱的事。
小白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碰瓷?可是她这么做又图什么?”
大愚好似没听见一般,专注看着踏雪心神世界中发生的一切。
……
踏雪火红的身影在雪地里是那么的惹眼,立刻就被牛车上的两人给注意到了。
“吁!”
车夫停住牛车,跳下车,飞快地跑向踏雪,打量了一番后,拎着踏雪的尾巴便
笑眯眯地走了回来。
“我就说周公子不是凡人,果然,送你回家,却让小老儿发了笔横财。这狐媚子皮毛成色那叫一个好,等回了府城,绝对能卖个好价钱。可惜小老儿手艺不精,不会这缝纫的事,不然将其做成条围脖,拿到集市上去卖,多得是夫人小姐们争抢。唉,我这等穷苦人,活该穷一辈子。不过小老儿我也知足了。等回去了卖到了好价钱,就请周公子喝茶。”
周楷看着车夫手中的红狐狸,也只觉得生平罕见。
“这么漂亮的狐狸,我还未曾见过。是死了吗?”
车夫闻言,将手指搭在狐狸的脖颈处,试了一下:“还没完全断气,不过就是迟早的事。这冰天雪地的,要不了多久,就能冻得跟地上这石头一样硬。”
“没死吗?”周楷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周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只是觉得如此漂亮的狐狸就这么死了,好像有些可惜。”
“小老儿倒是不这么觉得。它的肉能够让小老儿饱餐一顿,皮毛还能给小老儿家置办些财货,怎么能叫可惜。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
周楷眉头皱得更紧了。
车夫有些紧张:“可是小老儿说错话了?”
周楷摇头:“不是老丈的问题,只是晚生有几句话,想讲,却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周公子但说无妨。小老儿就喜欢听你说话,没有其他老爷那般傲气。”
“不知老丈能否割爱,将这狐狸让与在下?”
车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楷连忙解开腰带,从衣襟内摸出一个钱袋,递向车夫。
“晚生自然不会白要老丈的。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
“这怎么好意思嘛!”车夫嘿嘿笑了笑,说话的同时却拿过了钱袋,放在耳边摇了摇,听到其中那钱币碰撞的声音,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钱并不多,但也不少,至少够车夫回家过一个好年了。
而且车夫心里还有另一本账,这狐狸虽是好东西,但是放在他手里,却还说不准是福是祸呢。
要是他能遇到个讲理的买家还好,若是遇到什么纨绔子弟,到时候白拿了他的狐狸皮毛博取美人欢心不说,说不得还要揍他一顿。
这种事,车夫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而且,要是因为这事拂了周公子的兴致,惹得对方不高兴,这又是一桩祸事。
现在谁不知道,这位周公子是府城大儒的得意弟子,也是知府的贵客。有着这层关系在这,周公子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不能结个善缘就罢了,要是再结个恶缘,那他一家老小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红火?
人家动动嘴皮子,就能叫他一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