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梧桐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了几十年,单神雷还没试过在这门诊楼里喝过酒。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众人——这些人依旧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玩手机的玩手机,打电话的打电话,聊天的聊天。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对他们这正在对峙的三人视若无睹。
明明身处尘世,却又好像脱离了世外。
这种感觉很奇怪。
可也许是这些年在书店经历的怪事多了,虱子多了不痒,单神雷没有多在意,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之后,他饶有兴致地看向站立在一旁的疾品山。
和对方认识这么多年,他总是在对方面前吃瘪,但却还从未见过对方吃瘪的样子。
这让他心中不免有几分暗自高兴。
于是他笑着说道:“怎么样,要一起吗?”
疾品山“气愤”之下,一拂袖,将酒桌掀翻,酒水菜肴撒了一地。
而更让疾品山难以接受的是,对他的这个行为,大愚与单神雷并不在意,仍旧四平八稳地坐在各自的椅子上,笑着看他。
与这一对比,他这个气急败坏的举动就显得格外像小丑。
疾品山眉头一皱,就欲再次出手,可在看到大愚挑了挑眉毛之后,他又将手重新藏在了背后。
刚才他与大愚过了那一招,已经用出了他的全力,可却并没能破开眼前这个梦境。
疾品山并不认为这是大愚比自己强大很多,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也就不会和自己在此陷入僵局了。
之所以没能破开,疾品山认为原因有二,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一是他本就不擅长战斗,除了极个别代表灾厄与战争的神明,更多的神明的诞生是为了补全天地大道,而非为了战斗。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也并不为此感到气馁。
二是他对眼前的梦境一无所知。
他虽然贵为神明,但也只是一个诞生几十年的神明。尽管神明的强大让他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就学习到了凡人无法想象的知识,可用凡人的话来说,学海无涯,即便是那些老一辈的神明也从不敢说自己全知全能,又何况他这个新生者?
他对于以阵证道之法知之甚少,而这个古怪的和尚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以业余碰瓷别人的专业,疾品山觉得自己没那么傻。
当然,若说疾品山真的全没有手段能够破开眼前这个梦境,其实也不对。
至少疾品山现在就知道一条,只要他舍弃现在的这具神力化身,自我殉爆,绝对能够轰开眼前的梦境,但那属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那么做。
而且在没有了解到眼前这个和尚的底细前,他也不敢轻易这么做。
万一对方有什么反制的手段,在他自爆过后的虚弱期,可能会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还是疾品山先憋不住了。
他拖过一条刚才大愚弄出来的椅子,与这两人相对而坐。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放我离去?尽管开条件吧,但凡我能满足你的,我都尽量满足你。”
大愚却是呵呵一笑:“你觉得你能满足我什么?”
疾品山一时无语。
就如同大愚所说,他好像拿不出什么让对方心动的东西。
金钱?权力?对方估计不太看得上眼。
以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只要大愚想,这些东西不过是唾手可得。
而他最擅长的东西,还有保佑人无病无痛以及长命百岁,可这两者对于别人来说,诱惑力巨大,但对于大愚这种层次的修行者来说,却已是已有之物。
“那就是没得谈了?”
大愚继续笑道:“其实也不是没得谈。我本来也没想怎么着神明大人,就是纯粹的无聊,
想找个人聊聊天,打打牌,只要神明大人答应在这陪我待个一百年。等到时间到了之后,我第一时间放你离开,怎么样?”
疾品山冷笑。
一百年?
梦之国成立至今,满打满算也没有一百年,就已经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而现在调查局的公开露面,更将局势拖拽向了没有人能预知的方向上去了。
这一百年的时间,绝对够梦之国在医学上取得什么重大突破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他恐怕就很难再有成为疾病之神的一天了。
当然,世事无绝对。
也有可能在这一百年时间里,梦之国自己玩脱了,弄得人类与异常人类之间战乱不断,一朝回到解放前。
那等他重见天日之际,就是大展身手之时。
不过疾品山从来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他更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就对人间那么有信心?觉得他们在这一百年中一定会取得巨大的发展,彻底地压制住我的升华?你就不怕你跟我在这耗到最后,外面却是先乱了?”
大愚忽然露出了一个鄙夷地眼神:“我只是想要限制你一百年,又没说过自我禁足一百年,外头要真的出了乱子,我在随时出去就是。再说了,不就是失败吗?到目前为止,我一次都没成功过。早就已经习惯了。”
“看来我们是彻底没得谈了。”
“你若不想跟我说话,那我可以教你坐禅。以你的资质,坐个一百年禅,不过小意思,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疾品山却忽然笑了。
大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奇怪道:“你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高兴的事,可以分享出来。正所谓,一份快乐,分享出来,就变成了多份的快乐。”
疾品山说道:“你不会真以为你吃定我了吧?”
“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很强。比我想象的还强。我很难想象,人间居然还会有你这样的存在。虽然我没见过大劫之前的修行界,但想必即便漫天神佛皆在的时候,你也足以在这天地间留下自己响亮的名号。”
“多谢夸奖。不过你奉承我也没用,我是不会心软放过你的。”
疾品山也同样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但你强,却并不意味着你就没有弱点。”
大愚忽然来了兴致,坐直了身体:“你这么一说,到有些意思,若你真能说出我的缺点,让我弥补上一二,我没准一高兴真能放了你。”
疾品山冷笑着,忽然望向了单神雷:“你这场局设的很好,以单神雷的梦境引我入瓮,让我几乎全无防备的就一头扎了进来。但这成功的前提却是建立在单神雷的真实之上。
我刚才试过了,这梦里的所有其他人都是虚假的。但这梦境要想存在,其主体却必须是真实的。也就是说,我们眼前的单神雷就是真实的单神雷。那么敢问大师,你能够困住我,但你有没有信心,在困住我的同时还能护住单神雷?若我铁了心要杀他,不知你能否拦住我?”
大愚的表情冷淡了下来。
这也就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
其实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也许可以制作出一个以假乱真的单神雷来迷惑疾品山,但他与疾品山碰面的时间太短了。他没有时间去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且他也无法确定当他精心设好局后,还能否再找到足够的时机。
神明最难缠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化身很多,只要人间还有神明的神庙,有神明的神像,那这些神明就可以到处跑。
刚才在梧桐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天台上,他与对方过了一招,试探出对方的这具分身强度极高,恐怕凝聚了对方的大部分神力。
但他也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强劲的事实。只要对方不傻,以后绝不会再以这种
强度的化身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他想要限制对方的发展,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下去,他没有与单神雷交代,因为一旦与单神雷通气,很容易就被对方察觉到端倪。
看见大愚终于不复之前的淡然自若,疾品山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大愚叹了口气,怀着歉意地眼神看向了单神雷:“抱歉啊,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不能吝啬于牺牲。如果能以你一条命换取梦之国百年平稳,我……”
单神雷想也不想,打断了大愚:“别说了。只要大师能够困住他百年。死我一个,赚大了。”
大愚随即转头看向疾品山:“抱歉,你的威胁好像并不成立。”
疾品山看着单神雷露出了怜悯的眼神:“你以为死在这里是当英雄,可你的名字谁会知道呢?”
“我知道。”大愚理直气壮地说道,“等事成之后,我也一定会向国家反映你的情况。国家不会忘记你,人民也不会忘记你。”
单神雷点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这一生,受了国家这么多津贴,衣食住行,全都没让***什么心,就连孩子的工作发展,国家也都替我想到了。而且也是到了这把年纪了,死其实是迟早的事。”
疾品山却是不信,冷笑道:“你以为我只能杀你吗?你不要忘了,我最擅长的东西是什么。你是医生,在这过去的时间里,你曾亲眼见过那么多饱受癌症折磨的患者,亲耳听过他们忍受不住痛苦发出的绝望的哀嚎。你就真的确信自己能够扛得住这种疼痛?
我将会让你患上最严重的癌症,脑、心、肝、脾、肺、肾、食道、胃……我要癌细胞长满你的全身,我要让你陷入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疼痛中去。不仅如此,我还会吊住你的命,让你奄奄一息,但就是死不掉。”
“你说的对,我确实无法确信自己的能够扛得住这种疼痛。也许你不用将癌细胞长满我的全身,我就可能扛不住了。但你好像也忘了一点,刚才你说大师拦不住你杀我,所以相应的,如果大师要杀我,你又能拦得住吗?”单神雷笑着,转头看向大愚,“大师,拜托了,如果待会他真的那么折磨我,还请你发发慈悲,超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