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彼岸花的问题,有些类似于人间的限核问题一样。
核武器是一种好东西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
但从现在的技术层面来说,核武器这种东西无疑是不适合作为一种常规性的武器出现在人间的。
当然,对于那些受到限制的国家,也可以将之理解为拥核国家的一种霸权。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很少有事情是百分百圆满的。有些人受益,就会有些人受损。至少目前是这样的。而这也是我们府君之所以想要改变的原因。”
似乎是怕在场的人不能理解,范无救又很贴心地举了个例子来解释自己刚才的话。
桐凰没有再说话。
其实不用范无救解释,林奇也能很好的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别的不说,一旦彼岸花在人间完美的复现,人人都可以凭借此花回忆起前尘往事。那完全可以用一句老话来形容,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想象一下,你的儿子其实在几世之前是你的父亲,又或者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那么现行的秩序、伦理、道德这一系列东西,都将会遭受难以想象的冲击。
而这样的问题,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警察来关心的。
所以他很明智地跳过了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了范无救话语中暴露出来的另一个问题:“照你所说,既然远乡禁止向人间出口彼岸花,那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彼岸花又是从何而来?”
这话一出,桐凰看似无意地看了林奇一眼。
林奇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察言观色的技能那是掌握得驾轻就熟。他立刻就意识到,桐凰不可能想不到自己刚才提的问题,但对方为什么没问?只有一种可能。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难以启齿。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问题后,范无救却是轻叹一声。
林奇慌忙补救道:“如果不便回答的话,当我没问。”
范无救笑着,轻摇了下了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无非是远乡的家丑而已。府君们在的时候,这条禁令当然得到了很好的执行。远乡人不必说,就是人间与天界的修士,谁想做这种事,不得三思再三思。”
说道此处,范无救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感叹道:“那时候的远乡,虽然称不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但也勉强可以算是一方净土了。
但也正是因为府君们太过强大以及人格魅力出众,远乡的秩序其实更像是建立在他们的强大与过人的人格魅力之上。府君们离开后,远乡的秩序便仿佛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摇摇欲坠起来。当然,在明面上,依然保留有一些过去的样子,但内地里,其实早已经腐朽不堪。
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人可以连死都不怕,更何况只是倒卖些花花草草到人间?”
范无救的话不禁让林奇想到了人间。
在梦之国,对于制毒、贩毒、售毒的罪犯一向是零容忍,可即便这样,每年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铤而走险被抓。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抓住这些毒贩,将他们的脑子撬开,将他们的心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惜无论是心中的道德还是头顶的法律,都不支持他这么做。
他能做的,只是将这些毒贩绳之以法。
“不过,这样的情况过去了。以前人间与远乡有着太多连接的通道,这种事,即便想管也没办法管。你这头堵住,那头重新开一个就是。但现在好了,自从人间与远乡之间保持戒严后,这些通道陆陆续续被堵了起来。这些人再想如同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进行利益交换,是不可能了。而在收缩势力范围后,我们远乡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进行清算了。我也早就想和这些人好好聊聊了。”
范无救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或是发狠什么,还是保持一贯的笑眯眯的神色。
可这却更让人心惊胆战。
林奇都有些不禁为那些吃里爬外的家伙们默哀了。
想来自己曾经想做却不能做的事,这位笑面虎似的范无救能够替他在那些吃里爬外的家伙身上用个爽。
虽然心里很想给范无救支支招,但林奇最终还是没敢说些什么。
这些都是远乡的自家事。
范无救敢说给林奇他们听,他们一笑而过也就算了。若真是对这说三道四,以后出了什么问题,一个干涉别人内政的大帽子就扣下来了,谁担得起?
反正他林奇担不起。
所以他一点都不关心远乡到底怎么制止这件事,又会如何惩治那些罪犯,他只关心梦之国或者说人间的事,而且是相当关心。
林奇不知道这个神仙粉到底有多大效果,但多年缉毒经验让他立刻认识到了这种新型毒品可能产生的危害。这种毒品甚至能对范无救与王苏州这样修行者产生效果。那普通人在其面前,又会是如何?如果这玩意一旦流出甚至泛滥,那产生的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
林奇看着范无救,语气恳切地问道:“那范大使有消息,人间有哪些人或哪些组织有走私这些彼岸花的罪责或是嫌隙吗?”
范无救还没说话,倒是一旁望着这一小袋红色粉末发呆的王苏州忽然说话了。
“我之前见过这东西。”
“你见过?”
桐凰与林奇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考虑到王苏州是人家调查局的成员,林奇识趣地将说话的机会让给了桐凰,向其做了个请的姿势。
桐凰也没客气,继续问道:“那我们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王苏州神色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我说过。”
“你说过?”桐凰皱眉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你是说,你之前在画皮案中得到的匕首?”
“对。我可以确定,这东西跟那把匕首应该属于一个系列的产品。只是相比于那把匕首,眼下这个神仙粉所用的彼岸花的成分要少得多。但它们的制作方法和作用机理应该是一致的。”
桐凰不知道王苏州为何能如此肯定。但她清楚,王苏州这人虽然平时没正行,但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而一旦事情真如王苏州所说,这种神仙粉与之前画皮案的匕首出自同一批人手中。
那事情就大条了。
“所以说到底,这背后的黑手还是我们的老熟人……”
在即将把名字说出口的一刹,桐凰停住了。
“你们的老熟人,谁?”林奇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桐凰换上了公事公办的态度与语气解释道:“抱歉。这涉及到一些调查局的机密。我这边并不方便向你透露。我能向你透露的只有这其中涉及到的犯罪分子异常危险,即便是对于我们这些调查局人员来说,也同样如此。
所以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虽然这件案子是由你们开始的,但后续的发展可能要由我们调查局来主导了。不过考虑到这件案子的复杂性,没准会是两边联合行动。但到底怎么个流程,我这边没资格定,要等我们两边的上级去沟通了。而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下面的谈话需要你们暂时回避。”
虽然很好奇桐凰口中的老熟人究竟是谁,竟然能让性子有些心高气傲的桐凰都显得如此慎重,但林奇知道轻重,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需要我们暂时走远吗?”
“这倒不必了。”桐凰旋即看向了范无救,“我想麻烦一下范大使。”
范无救笑着点头,口中念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话音刚落,林奇等人就发现桐凰、琉璃、王苏州以及范无救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处。
“哇哦!”
年轻人心性的武勇见此情景,忍不住惊叫出声。
林奇虽然没有在言行上表现什么,但他心中的情绪却远比武勇更为复杂。
如果他们这些普通警察也能有这样的本事,那对他们以后的办案将会有多么方便?
别的不说,那些做卧底的战友们的安全必然能够得到更全面的保护。
林奇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张勇的父亲,张为民。
诸多回忆如被秋风袭扫的落叶,纷纷扬扬,沙沙作响。
警校的宿舍、食堂、图书馆,学校五站公交车地方的网吧,网吧对面的烧烤摊,坐在邻桌一起评头论足过的穿着清凉的姑娘,各自的婚礼现场,晨练的操场,练枪的靶场……
每一份弥足珍贵的回忆,都像是一根饱蘸毒液的针,将林奇刺了个对穿。
为民,如果当初我能有这种本事,我肯定就不会害怕,肯定不会推脱着不想去执行卧底的任务,你也就不会心疼我,替我去走这一遭,那你就不会死,也不会留下李梅和张勇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
我也不用在歉疚与悔恨中活这么多年。
我们应该还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一起手把手,肩并肩,抓贼,抓很多贼,为人民服务……
算了,难得想你,还是不说这些扫兴的事。
我跟你说点高兴的。
前段时间,上面领导给我们开会说了,国家有意实现全民修行。
而我们这些警察、军人、消防战士,以往有危险总是冲在最前面,这次有好事,总算轮到我们优先了。
不过名额有限,要凭本事,凭功绩,去换,去博,局长跟我说,我们局里,我的资历不错,准备推荐我。但是被我拒绝了。
你说说,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还一身的伤病,说不准哪天就光荣了,还跟人家年轻人争这个东西干什么?
而且名额让出去了,以后遇到危机任务,我也好光明正大的往后缩不是?呵呵。
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汇报汇报。关于我们的儿子张勇的。
这小子现在已经能分辨出你是亲爸爸,而我是别人家的爸爸了。跟我也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不过你不许怪他。这只能说明这小子长大了嘛。这可是大好事!做人最起码的得知道自己亲爹是谁不是?
可别说,他现在长得可是越来越像你了,性子也像,闷葫芦一个,胆子也大。
不过也有件不太好的事。
前几天李梅打电话跟我说,这小子也想当警察。
你说说,这年头活那么多,干什么不好,非要当警察。
要是你没事,也托梦帮着劝劝。
我这个别人家的爸爸,现在可不敢乱说话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