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痴迷于流苏的人死后被人做成了流苏。
这位苏州城城主的整个人生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的味道。
这让杨大伟心中的情绪变得复杂了起来。
可怜,可悲,可叹,好像每种情绪都有,但又好像都不像。
一时之间,杨大伟自己都分不清楚他现在的表情会是什么样。
他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原来那城池之间也会争斗?”
但没等王苏州回答,他自己便又笑出了声。
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可笑。
在人类有据可查的历史中,好像没有一天是没有战争发生的。
区别只在于地点以及波及范围大小而已。
人类的私欲就好像一只永远也吃不饱的饕餮。
它蛊惑着人类进行着好像永无止境的明争与暗斗,然后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对着满地的尸骸大快朵颐。
“那么你呢?苏州城陷落后,你怎么样了?”
王苏州下巴微微扬起:“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杨大伟看着王苏州有几分得意的神态,想了一下,笑着说道:“我觉得以王老弟你的性格与能力,应该在战争发生的第一时间就逃掉或是躲起来了。”
王苏州忽然抓住了杨大伟的手:“杨哥,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我兄弟之间有缘。果然,我们虽然认识没几天,但你却很懂我。这样,今天正好是大愚大师和我羊羽兄弟大喜的日子,既然你我兄弟有缘,不如这样,我们也就着这个黄道吉日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以后,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怎么样?”
杨大伟哭笑不得的看着王苏州。
他以前还未被同龄同性如此热切的抓过手,一时也有些不适应,想要挣开,但又抹不下面子。
好在一旁的青橙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冷漠地说道:“要不要我去帮你们杀只鸡,买点黄纸?”
“好啊。”王苏州笑着点头,但看了一眼青橙仿佛随时可能要杀人的表情,他又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人就这样,老爱跑题。见谅见谅。我争取一定会控制好自己的。我们说到哪儿来着?哦,说到了苏州城被攻陷时,我在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听闻有他城军队攻入城中的那一刻,我心中的热血立刻就沸腾起来了。我毕竟在这生活了近一年时间。在这里,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我怎么允许这些侵略者,这些刽子手如此残忍地抹除掉这些美好的回忆呢?”
仿佛是想到了曾经的那些美好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威胁,王苏州的脸上多了几分悲痛,他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为了守住这份美好的回忆,我当即就找了个腌酸菜的石缸躲了进去!”
杨大伟没有感到丝毫意外。这才是王苏州应该干出的事情。要是王苏州说他站了出来与那些侵略者拼命,他才不会相信了。
不过虽然对王苏州的行为有了一定的预期,但对方能想到钻进腌酸菜的石缸中这种逃避方法,杨大伟还是忍不住对着王苏州竖了个拇指。
这家伙是个狠人。
王苏州双手抱拳,谦虚道:“其实不用夸奖我,都是小事。急中生智嘛。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其实说回来,要不是当时的茅坑普遍太小,藏不住我,我都想躲进粪缸里去了,那才真正的安全。任凭那些敌人再狡猾,也想不到有人会藏在那里是不是?”
这故事讲得越来越有味道了。
杨大伟忍不住用指背在鼻下蹭了蹭。
“你成功躲了过去?”
王苏州点了点头:“那必须的。不过后来出了点小意外。”
“什么意外?”
“当时敌人攻进城中的时候,我正在一家面馆吃面。那酸菜缸也是那家面馆的。我那段时间时
常在那家面馆吃饭,所以我知道这酸菜缸的位置。我本来躲在缸里好好的,打算屈身睡一觉,等战事过去。但没成想,我忽然听到门外有女人的尖叫声与男人的Yin笑声。
我听出了那个女人的声音,正是这家面馆的老板娘。你说我苏幕遮堂堂一代大侠,只是因为不忍插手人间战事,才找了个静处休息,但遇到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能坐得住?别的不说,我跟那老板娘的关系向来很好。她可能是对我有什么想法,觊觎我美色之类的,时常请我免费吃面。不过你们也清楚,我苏幕遮一代剑客,又岂是吃白食的人,所以我每次吃完都帮她刷盘子,我能找到她家的酸菜缸也是刷盘子时发现的。”
杨大伟听着听着,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我怎么听着像是你没钱吃饭,到人店里吃白食,结果靠刷盘子抵账?”
王苏州急了,眼睛瞪得老大:“一般人那叫吃白食,但剑客的事,能叫吃白食吗?那叫赞助,是投资。人老板娘慧眼识英豪,知道我苏幕遮有朝一日定然会飞黄腾达。这是有先见之明。你们这是愚者之见,没有格局。”
杨大伟机智地没有与王苏州争辩。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王苏州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说时迟,那时快,我听到这声响,是怒火中烧,怒发冲冠,‘咚,的一声,我顶开了酸菜缸的盖子,顺手摸起一根压酸菜的石棍,就冲了出去。三下五除二,就将那贼兵打倒在地。”
青橙呵呵冷笑一声:“你确定是你三下五除二将那贼兵打倒在地?”
王苏州摸了摸鼻子:“其实……大概,也许,可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时间隔得太久,我有些记不清了。”
青橙却不依不饶,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面馆老板娘便是秀秀吧。没关系,你记不得这件事是不是?我觉得身为被救的人,秀秀应该记得很清楚。你现在打个电话给她,我来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
王苏州叉了叉手,嘿嘿笑道:“我们不是在说少将军夫人吗?怎么又扯到这事儿上去了?我过去做的好人好事多了,可谓是罄竹难书,一屋子竹简都写不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用提了。来,我告诉你们这画是怎么回事儿。这画啊,其实没那么复杂……”
王苏州想要岔开话题,但青橙又怎么会让他如愿以偿?
她打断了王苏州:“没关系,我不着急。现在我就想听你苏幕遮英勇救人的事情。你也别不好意思,你做的是好人好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这样不太好吧。我一直都是个非常低调的人。真的非要这样吗?”王苏州快速眨动着自己的大眼睛。
青橙却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我觉得挺好。”
王苏州见逃不过这一劫了,忽然一拍大腿,怪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事情跟我刚才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出入。当时我确实拎着棍子冲上去了,但那贼兵却不是凡人,铜头铁额,食沙石子,端是厉害!”
青橙插话道:“他胯下是不是还骑一黑白二色的食铁兽?”
王苏州眼睛睁至最大,惊讶道:“难道你当时也在现场!我怎么没看见你。”
青橙对他伸出手:“立刻马上把我的巧克力还给我,不然我就叫老板了。”
王苏州摸了摸下巴,然后才仿佛很为难地说道:“青橙,你这个样子就很像偶像剧里那些狐假虎威的女配。你若总是这样,很难晋升女主和霸道总裁男主在一起的。”
青橙转过头看向江臣,刚要开口,就听王苏州忽然很快速地说了一句:“是我被那个贼兵三下五除二放倒了。”
青橙这才又重新看向王苏州:“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青橙,做人不能太……”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被那个贼兵三下五除二给放倒了。但是,也因为我吸引了这个贼兵全部注意力的缘故。秀秀才有机会用发簪刺瞎了他的眼睛。如果没有我挨打的话,秀秀也不可能做到反杀他。从这点来说,我刚才说的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出入,不是吗?”
青橙冷冷看着王苏州没说话。
王苏州不敢与之对视,转头看向杨大伟:“杨哥,你是律师,为人正直,你给句话,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额,”杨大伟不想掺和到两个人的暗战中,沉吟片刻,转移话题道:“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你跟秀秀就这么在一起了?”
“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王苏州叹气的同时,偷偷给杨大伟竖了根大拇指。
其实当时他确实有过这种想法的。
秀秀是他心目中堪称完美的妻子。
长相秀美,性格柔和,秉性纯良,还有一身好厨艺,又能吃苦耐劳。
可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但秀秀越是如此完美,他就越是不敢这么做。
他只是一个过客,前途未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里,回到梦之国。
当然,其实当时的他并不觉得那是穿越,只是将之当成了一场游戏。
秀秀于他,不过是个NPC而已。
但问题是,那场游戏太真实了。
他所遇到的每一个NPC,都真实得像个活人。
这让他不敢也不愿将这些人当成是程序模拟出的NPC。
而且,他是注定要成为绝世剑客的侠之大者,又怎么可能干出“始乱终弃”的事?
那只会让他的心变软,让他的剑变慢。
“最终我没有跟她在一起。那两个临近城池在打下苏州城后,在苏州城内抓壮丁,每条巷弄都必须出上一定数量的壮丁。
反正我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到哪里其实都无所谓,所以就替他们去了。”王苏州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当然没那么英勇。其实我这么逞英雄,只是因为我觉得这是场游戏而已。而当时的我看到那到处弥漫着血腥味的苏州城,有些乏了,不想再玩下去。我想留给秀秀一个英勇的背影后,就退出这场游戏的。
然而等随着军队离开了苏州城,我尝试了我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退出这场游戏,但却没能成功。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也许这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游戏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