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没想到自己的直觉居然如此之准,第一次来书店似乎就碰到了一个“故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故人看上去似乎很和善,但身体的僵硬表现却告诉青橙这个故人更大的可能是来者不善。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故人,故作镇定,脑子里一边懊恼自己来之前没做好准备,一边不停思索着究竟该如何与这位故人沟通才算恰当。究竟怎么做才能帮助自己套出有用的情报,又不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
这实在有些困难,因为她对不光对眼前的故人一无所知,也对过去的自己一无所知。
是上去套近乎好?还是装作不认识好?
是直截了当的发问好?还是按捺住自己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这些问题全都被一个最主要的问题压了下去。
这个少年究竟是敌是友?
安阳是在听到那句“好久不见”才将视线从那朵桃花上移开,转向前方。
此刻她是站在青橙身侧,看不见青橙的表情,也不明白这句话对青橙意味着什么。她只以为这个身着初中校服的男生是人小鬼大,在学人搭讪。
她见青橙没什么动作,以为青橙和自己一样,对这样年纪轻轻却不学好的小孩没有好印象,也没有犹豫,左手牵起青橙的手,右手则伸向前把挡在前方的男生向旁边推开,嘴里则颇为不客气地说道:“你这搭讪方式也太老套了。还是省省力气,去你们中学骗小女生去吧。”
安阳丝毫不客气的动作让青橙的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不是身体不受控制,她可能已经出声阻止安阳了。
然而令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位散发着强烈危险气息的故人面对安阳的粗暴动作,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抗,而是乖乖地让出路来,笑眯眯说道:“都怪两位姐姐太漂亮了。我才忍不住的。其实我超级腼腆的。”
安阳看着这个脸不红声音也不抖的“腼腆男孩”,皱了皱眉,却没有再次出声。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小男生的语气挺腻歪的,但是他的眼神看起来还算比较干净。更何况,他就是一个没成年的小男孩,跟这样的一个小孩生气,实在犯不着。
而且安阳还有一个不得不偃旗息鼓的理由:这终究是个看脸的世界。
如果是一个长得不怎么样又邋里邋遢的小男生说这样的话,安阳肯定会立刻拉着青橙有多远躲多远。
但是眼前这个小男生嘛,似乎还在安阳的忍耐范围之内。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安阳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眼前的这个小男生比她的蒋峰天要好看上好几倍,以后定然又是个注定招蜂引蝶的主。尤其是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干净澄澈,配合着早晨的阳光,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感。
安阳甚至在一刹那生出了一个错觉,那就是自己并非在看一个人的眼睛,而是在看着一片万里无云的天空。
这个念头的出现,瞬间引起了安阳的警觉。
作为一只以魅惑能力作为看家本领的九尾狐,她几乎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寥寥几次有过类似感觉的时候,还要追溯到小时候家人教她开发自己天赋神通的时候。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现象。
更何况,在她面前几步之外的地方就是书店——一个水深到淹死她甚至可能泡都不冒一个的地方。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她动用了自己的天赋神通,甚至没顾得上自己还带着伤。
“哇,这个穿长裙的小姐姐真漂亮。以后我要是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就好了。”
在听到小男生的真实心声后,安阳只好缓和了下自己的表情,微微笑了一笑。
尽管这种话她听得都有些腻味了,但是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另外,出于谨慎的考虑,安阳又听了一句。
“哇,笑起来更好看了。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王八蛋。要是我就好了。”
安阳看向书店后院。
那个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的王八蛋现在就躺在书店后院。
与她保持着一个可以说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又隔着比天边还远的遥远。
想到那个王八蛋,安阳的心情有些低落。至于这种处于青春期小男生的心声,她也没什么兴趣,立即关闭了自己的天赋神通,将视线转向坐在收银台后面,安静看着书的江臣。
“江老板上午好啊!今天是要麻烦你了。我听王苏州说咱们店里想找人,正好我有个舍友也暂时没找到实习单位。就通过王苏州跟月老说了下,月老让我带她来试试,干几天试试看能不能行。如果行的话,那当然最好不过。如果不行,那就请江老板多担待一点。”
安阳的话让青橙也暂时性的忘了身前的这个故人,将视线投向收银台后面。
她很早就知道书店有个叫江臣的店长,身份之神秘,甚至比起她的神秘有过之而无不及。调查局花了大量人力时间和财力,最后除了一个姓名,什么也没有查出来。逼得调查局实在无计可施,最后死马当活马医,决心下一步闲棋,将她派来书店附近调查情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臣帮了她很大一个忙。
不然,青橙估计自己可能还在调查局总部的零号实验楼待着,配合着研究人员做着一些总是没有结果的实验。
虽然那些实验也不如何痛苦,研究人员对她也都是和颜悦色。但青橙并不喜欢那个经历。
因为不能确定青橙的危险性,调查局不敢给青橙任何接触外界的机会,只能将青橙安置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
那个房子是真正意义上的空荡荡。除了六面不知以什么材质手法制造的光秃秃的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
青橙住在里面,没有偶像剧看,没有薯片吃,更没有像安阳这样的朋友陪着随意地聊天。
又因为缺乏以前的记忆,青橙连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对着六面光滑白净的墙壁发呆。
不过令所有零号楼调查局研究人员意外的是,对于那样的生活,青橙居然可以安之若素。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常,甚至连一点烦躁的情绪都没有出现过。
青橙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当时一位好心的研究员告诉自己:
“就好像你以前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样。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甚至想想都绝望的孤独和寂寞,对你而言似乎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因为处于保密的需要,零号楼里那些研究人员从来不叫彼此名字,也不展露真实面目。容貌体型包括声音都经过某种手段被隐去了,帮助他们识别彼此的唯一凭证是彼此的代号。
所以安阳并不知道那个编号为七的研究人员长什么样,只记得他经过变声器转换过后的声音。
在七号调查人员告诉青橙这件事之后,青橙没有太大感觉,只觉得那个研究人员和他的声音一样,有些奇怪。而后来,当青橙开始接触这个社会并试图融入的时候,她学会了孤独与寂寞这两个词的含义。这时她才明白过来,奇怪的其实不是那个调查员,而是她自己。
七号还告诉青橙,调查局使用了一切能使用的手段,用了一切成熟的技术和部分不成熟的技术,但是却没能找到青橙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这是匪夷所思的。
因为调查局通过那些手段,甚至可以短暂的将一个现代人灵魂存在过的痕迹追溯到几千年前,甚至上万年前。
对于青橙的这种情况,似乎就只剩下两种解释。
一是青橙存在于比一万年更久远的以前,二是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两种解释的正确与否,调查局最后都没能做出判断,甚至他们连是不是只有这两种可能都不敢确定。
研究进行到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僵局。
调查局失去了继续研究的方向。
直到有一天,那位七号闲着无聊,为青橙算了一卦。事情才就此迎来了新的转机。
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无数次针对青橙的占卜都以失败告终。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的话,那些占卜其实连失败都算不上。
因为那些占卜无一例外,都没有指向青橙本人,也没有指向其他任何事物。
不管是精通占卜的专业人士,还是临时抱佛脚的业余人士,无论是繁琐高深的占卜仪式,还是简单随意的占卜仪式,无一例外。
这种情况通常只有一个解释——其所占卜的对象实际上并不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会认为青橙不存在的直接证据。
这个结论似乎很荒谬。
零号实验楼里的诸多研究人员都可以看到青橙的形象、听到青橙的声音。
但现在居然有人说青橙实际上并不存在。
大部分研究人员无法接受这个解释。
只有少部分的占卜专业的研究人员却选择了认同这个答案。
面对自己专业技能与感官的冲突,他们毅然选择了支持自己的专业技能。
他们宁愿相信是自己的感官欺骗了自己。
于是就这个问题,研究人员内部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有几个人不惜动上了手。
也许在外面的一号实验楼,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但在并不为外人得知的零号实验楼里,这属于传统。
当你的嘴无法说服别人的时候,拳头是绝佳的替代品。
事实上,对更多的人来说,拳头永远比嘴巴更具说服力。
占卜派由于偏科,理所当然成了挨打的一方。
但挨打的他们却依然站的很直,也并不因此改变自己的观点。不过本着科学求真的态度,他们还是每天都安排人继续对青橙进行占卜。
七号原本不会占卜。他是在看了这些占卜专业的研究员占卜了很多次之后,跟着学了点皮毛,于是抱着好玩的目的试了试。他也没觉得自己能算出什么结果。但偏偏这个意外就发生在了他头上。
虽然出了一个结果,让七号很兴奋,但他并没有失去冷静。为了验证其正确性,而不是他出错导致的,他当即又进行了第二次占卜。第二次的占卜恢复了正常,没能成功。
之后,七号一连试了七次,但都没有再显现出第一次的结果。
似乎那个结果就是个乌龙。
可在经过谨慎的思考之后,七号并没有无视掉这个结果,而是大胆地将之分享给了其他研究员,特别是占卜系的那几个。
那几个占卜系的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认为这个结果肯定是七号出错才得到的。
但七号还是坚持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迫于七号的坚持,零号楼又安排了一次大规模对青橙占卜的研究活动,却这次研究行动和之前的一样,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消息。
但七号还是没有放弃。
没有人帮他解答结果,他就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认真的学习了基础的占卜知识,并试着自己解释那个答案。
最后他得到的答案是:书店。
就在青橙回想起自己前来书店的过程是如此曲折之时,江臣也因为听到了安阳的话,放下了书,抬起了头。
他先看到了安阳,随后才看到了打扮的土里土气的青橙。
两双眼睛隔着两副眼睛对视了一下。
时间就此停止了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