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轰隆的地铁声与周围路人发出的吵闹声音仿佛一瞬间远去,喧闹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灵魂升空,被抽掉所有力气的白河重新恢复了知觉,好像飞出天外消失不见的心再次落地。
她知道在这场捉迷藏的游戏中,她已经输了,输得彻底。
这一刻,她从未如此地憎恨于命运对自己的残忍。
如果没有这个病,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向单神雷,将之扑倒在地,然后狠狠地吻他。
吻到白发苍苍甚至是地老天荒都可以。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
不能表达自己的喜悦,也不能表达自己的难过。
她没有伸手去接纸巾,只是干净利落地擦掉眼泪,站起身,装作平静如常的样子,对单神雷说道:“你赢了。”
单神雷点着头,将餐巾纸塞进裤兜里,看着旁边刚刚停下的地铁:“那我们就回去吧。”
白河什么都没说,走上地铁。单神雷跟在她身后。
一路上,白河什么都没说,安静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不停飘过的广告、黑漆漆的隧道以及路边的风景。
单神雷也什么都没说,不过他没有看向窗外,只是看着白河。偶尔白河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其撞在一起时,神情专注的他便微笑一下。那种神情,就好像是神农遇见了包治百病的神药。
白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脸居然可以这么耐看。
白河以为单神雷是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和自己说些私人的话。可出了地铁站,走入安静的校园,单神雷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现出胜利喜悦的意图。
好像刚才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再次经过那片圆镜一般的湖泊时,白河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你赢了。”
单神雷轻声“嗯”了一声。
白河继续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我该说什么?”
白河沉默。
单神雷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好像确实该说点什么。
他挠了下头:“现在你相信了吗?”
“什么?”
“关于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恋人的事。”
白河再次沉默。
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她当然是不信命运这种东西的。
可她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今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一次两次,她能骗自己是巧合。但那第三次,她怎么都无法将之当成是单纯的巧合。
这让她更加的难过。
如果真的照单神雷所说,他们是命中注定的情侣,那老天为什么偏偏让她得了这样的病?
而她同时又有些怨恨那个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老天。
到底为什么要安排单神雷喜欢上她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这是对她的惩罚,还是对他的惩罚?
他们又有着怎样的前世,才会遭遇到命运如此的戏弄?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但却没有任何人给予白河任何回答。
犹豫了片刻,白河只能给出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我还是不会爱你。”
“哦。”
单神雷的语调一如往常的平静,好像被拒绝表白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某个陌生人一样。
“为什么你都不问个为什么?”
“你如果愿意告诉我,自然早就告诉我了。而既然你不告诉我,那肯定有不告诉我的理由。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的判断。
所以我会等,一直等。”
““等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等到你同意和我在一起为止。”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也许我永远不会同意。”
“想过。”
“那你会怎么办?”
“我……”单神雷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估计,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为什么要恨你?你是个独立的人,又不是我的附庸。你有权做出自己的选择,无论那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白河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单神雷的天真。
“你真的相信会有命中注定这种事吗?”
单神雷点头:“不然怎么解释我总能找到你这件事?”
白河没回答。
经过之前的一番折腾,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两人在食堂沉默着吃了顿饭,之后便回了各自的宿舍。
这天发生的事并没有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任何影响。
白河没有因此更亲近单神雷,单神雷也并没有因此而疏远白河。
一切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这对白河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样的话,她就不必离开单神雷,也不需要回应单神雷的爱意。
逃避可耻,但在很多时候确实有用。
不过白河心里也清楚:她逃得了一时,却逃不掉一世。
所以她并没有选择就此认命。
她依旧过着宿舍、教室、图书馆这近乎三点一线的生活,贪婪地吸收着自己能接触到的医学知识。
而除此之外,她还多了一项日常——向上天祈祷。
自那天之后,她每天都会向上天祈祷自己能够康复。
可祈祷,从来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手段。
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的那天,白河有些高兴,精心打扮了一番,特别穿上了那条买来之后便没怎么穿过的绘有百合的白裙子。
之前有次闲聊时,单神雷说她穿裙子一定会很好看。
可没等她走到楼下,从鼻腔涌出的鲜血滴落在白色的裙摆之上,变成朵朵红梅。看着那鲜艳欲滴的红色,白河默默走回宿舍,脱下白裙,拿起剪刀,将其与自己的妄想一起剪了个七零八落。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爱情抱有任何幻想。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与单神雷做这么多的接触。
最后毕业离校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白河都以自己比较忙为由,拒绝了单神雷想要见面的请求。
最后,她也没有给单神雷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就此孤身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如果她与单神雷真的是命中注定,那就让她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果她与单神雷没那种命,就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
当然,其实还有一种最坏的结局:单神雷认清她冷酷无情的真面目后,幡然悔悟,找一个比她好上千倍万倍的人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不过令白河万万没想的是,她在都城医科大报道那天,再次看到了单神雷。
远远地看到单神雷后,白河停下脚步,看了好久,确认这真的是单神雷后,她便一直没有靠近。
可单神雷却一直待在报道处门口不走。
白河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单神雷知道她的到来,现在在等她。
而就如同她所预料的那样,当她缓缓走近的时候,单神雷笑着看着她:“你要是再不过来,我恐怕就等不及离开了。”
“你怎么在这里?”
“看。”单神雷笑着掏出了一本绿皮的证书,在白河眼前晃了晃。
上面的信息清楚地告诉白河,单神雷如今也是都城医科大的研究生。
“我早跟你说过,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你逃不掉的。”
白河这才想起,站在她面前的单神雷并不是普通人
。
他掌握的知识储备,其实比她还高。
既然她都能顺利毕业,成为都城医科大的研究生。
那他为何不能?
办完报道手续,白河准备就此逃离,继续和单神雷保持着距离。
可就在她经过单神雷身边的时候,这个一向克制的小男生却是当着很多同学的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我!”
白河试图挣脱。
可单神雷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身上又一身腱子肉,但她却不过一米的身高,此刻又是恶病缠身,瘦弱不堪,如何能与单神雷比力气?
而更让白河紧张的是,今天的单神雷态度出奇的强硬,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一点都不肯松懈,反而随着她的挣脱加大了力气。
“你到底要做什么?快松开,不然我就报警了。”
单神雷却是满不在意地笑了:“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下一刻,他忽然将白河猛地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白河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熊瞎子抱住的傻狍子一样,在劫难逃。
感受着单神雷健硕坚实的胸膛,白河只觉得自己脸上似乎有火在烧。
她再不能保持平静与克制:“你疯了吗?”
“对啊。我就是疯了。想你想疯了。”单神雷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对着她的耳朵说道:“之前你躲着我的那段时间,我去过了你的家,见到了叔叔和阿姨。他们告诉了我很多你的事,其中就有一件,关于你的病。”
单神雷的声音很轻,可落在白河耳中却犹如平地惊雷。
她一时竟忘了挣扎,也不知道说话,只是咬着嘴唇傻傻靠在单神雷怀里。
单神雷又将她抱紧了一些,几乎像是要将她当成个精致的洋娃娃。
他将脸埋在白河乌黑浓密的长发上,贪婪地嗅了一口,才从高大的身躯里发出仿佛梦呓一般的声音:“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你并不是不爱我,而是因为太爱我。你担心自己随时可能死去,怕自己辜负了我的爱,所以才一直与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
事已至此,白河再没有隐瞒地必要。
她认命地闭上双眼:“既然你知道了结果,又何必来找我?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放手才是是对我们两个都要好的抉择。”
单神雷忽然将白河整个人给抱了起来。白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拽紧了单神雷的衣服。
“你干什么?”
单神雷将白河高高举起,仰头看着白河,眼神温柔。
“我之前一直很奇怪自己为何突然有了这一身的医术。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所以,我来救你了。”
泪水趁白河一个不注意,从眼角滑落,砸在了单神雷的嘴唇上。
单神雷抿了抿嘴唇,将那颗泪珠吃入嘴中。
那泪珠似有无穷的力量,为他那双温柔的眼涂上了太阳般炽热的坚定。
“学姐,不管谁想带你走,疾病之神也好,死亡之神也罢。
既然我来了,便绝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