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说,老哥应该也猜出来了,这位熟客自然是小小。”
“老王头说他当时见到小小的时候吃了一惊,想都不敢想小小是来报恩的,只以为小小是来寻仇的。至于什么仇,我稍后再说。于是他一见到小小,就PTSD发作,拖着一身毛病的身体跪在了小小面前,让小小有什么仇怨冲他来,放过他的家人。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小小只是扔了一只鼓囊囊的钱袋子在他面前,并让他帮忙下一碗当年的阳春面。老王头拿着钱袋子,也不敢收,但也不敢不收,只能将小小引进屋内,让其坐下,并将钱袋子放在小小伸手便能够到的地方。”
“面下好后,小小便安静地吃起了面。而老王头一家人则瑟瑟发抖站在一旁,抱头痛哭,都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可是当小小吃完面,却没有任何想要打击报复的架势,反而柔和地问老王头除了银钱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需求。这让老王头一家更是摸不着头脑,愣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小小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是报恩。”
“可怜的老王头被强大打瘸了一条腿的时候,顺便被生活打断了脊梁骨,所以携恩自重这种事是万万不敢的,当然不敢提什么要求。倒是他那个年轻气盛的儿子站了出来,半是害怕半是豪勇地问小小能不能帮他父亲只好身上的伤病。”
“小小便问了老王头这一身伤病是如何来的,老王头便将之前发生的那件事简单的跟小小提了一下。之后,小小坐在桌子前思考了一会儿,才夸赞老王头一句不错。随后他让老王头搬出一潭酒,而他则从身上掏出了那个被咬过两口的蟠桃,放入了酒坛中,又小心地嘱托老王头千万要将这颗桃子藏好了,别再让人知道了,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摊。”
“当天晚上,老王头一家都没睡好觉,生怕小小杀个回马枪。他们本想这要不要连夜跑路,可是想到小小是个妖怪,如果他真的要寻仇,那自己一家无论如何也跑不过人家,所以只好认命一般的留在家中。一夜无事之后,老王头搬出那坛子泡了一夜的酒。犹豫了半天,老王头决定自己先试试,是药是毒,总得面对。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喝完了一碗酒之后,他的全身都能感觉到一股很明显的暖流,就像小小事先提醒地那样在修复他的伤病。就这样靠着这颗桃子泡酒,没过两年,这一家子都变得健健康康,肤白貌美。”
说到这里,鼠一有些憋不住了,出声询问:“那真的是颗蟠桃?”
“可不是嘛。货真价实。”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
“不瞒你说,在没见到那颗桃子之前,我也以为是传说。”
鼠一犹豫了一下,才试探性地问悟色:“你刚才不是说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对的。你想到什么了吗?”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你们是从哪获得这颗桃子的,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医治画皮的昏睡症。”
悟色看了画皮一眼,热心肠地问道:“我还以为嫂子这是在修炼某种神功?怎么弄的,我能不能帮上忙?”
“一言难尽。”
“没关系。我有时间听,讲慢点也没关系。”
鼠一看了悟色一眼,没说话。
悟色这才呵呵一笑:“是我唐突了。至于老哥你刚才提的这个要求,其实也不必这么客气。我会告诉你,而且也不算做那个要求在内。”
鼠一没说话,不过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自己就当忘了悟色答应的那个要求吧。
“我的传承来自哪里,老哥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鼠一点点头。
就算他之前不知道,但看到了那一身标志性的穿着打扮,以及那根整个天地都独一无二的棍子,便是想猜不到都难。
“其实那颗桃子和那传承一起,都来自大圣。”
这个消息有些过于劲爆。让鼠一不得不低头喝了口茶,将自己心中的惊讶往下压了压。
悟色口中的那位大圣可不同于妖族的其他大圣。在整个妖族历史上,他的地位也是独一档的崇高。
这不仅是因为他的修为之高绝,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又是因为他为妖族立下的功劳太过巨大。要知道他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为那时式微的妖族博出了一个与人族平等对话的机会。
纵观人族与妖族的整部争斗史,他所在的那段时间是人族与妖族仅存的蜜月期。
虽然那样的蜜月期只是昙花一现,后来随着大圣的突然消失便不了了之了。但只要是知道这段内情的修士,便极少有不被其才情所折服的。
鼠一当然也是一样。
那个关于一场西游的故事,隐约成了所有说书人都绕不开的必会曲目。
只不过他和鼠二当时太过幼稚,面对大圣的风姿,连望其项背的勇气都没有。
之前看到悟色手中的如意金箍棒,他也只以为是悟色走了狗屎运,不知从哪捡来了一份狗屎运。可现在看来,悟色和小小与大圣的渊源似乎还不浅。
“你现在一定以为我和小小通大圣牵扯很深是不是?”
鼠一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我倒想和大圣有上什么牵扯,可惜真实的情况却不是这样。”
“我和小小获得大圣传承与大圣没有任何关系。从头到尾我们也都没见到大圣,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行踪。”
悟色的讲述这让鼠一有些失望。
从刚才悟色提到大圣传承开始,他其实是希望能够听到哪怕一点与大圣相关的消息。
如果大圣还在,如果大圣能够归来,那么在大圣几乎横压一世的修为和威名面前,不说所有的妖族都会欣然臣服,那也是至少一大半愿意拜倒在其如意金箍棒之下。
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别说一个柳先生,就是再来几个杨先生,槐先生之流,也只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休想隐藏在台面底下搞风搞雨。
“花果山上的马将军你知道吧。”
“大圣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悟色嘿嘿一笑:“这是好听的说法。我现在听的最多的说法明明是弼马温麾下的牵马小卒,花果山骗局的唯一幸存者之类的。”
鼠一皱了皱眉。
他此前一心扑在自己向柳先生复仇的事,对于修行界内的其他风风雨雨都不太上心,而且聊斋里大多都是大圣的崇拜者,他自然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话。
然而悟色此刻却言之凿凿地提出来,以他大圣传承者的身份,这些话显然并非无根之萍。
“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悟色眯起眼睛,“无非是一些跳梁小丑觉得大圣不会回来了,便想爬到妖族空缺了很多年的王座上作威作福罢了。而有大圣的余威在,他们想做成此事便要困难许多。而且踩着大圣的威名上位,那多风光。所以他们便想要将大圣污名化。不过考虑到现在妖族对大圣的态度,他们只能从大圣的身边人入手,希望借此一点一点的消磨大圣的光辉形象罢了。”
“你想,大圣英明一世,身边怎么会有马将军那般不济事的手下?肯定大圣受了蒙蔽。而此后,再找出几个诸如牛将军狗将军,编排些子虚乌有的丑闻。那么问题不就来了?以大圣那么光辉英武的形象,怎么会受到蒙蔽,还是接二连三的蒙蔽?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大圣他其实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光辉英武。这不就把大圣从神坛上拉了下来?而之后,那就是温水煮青蛙的水磨工夫。要知道,有少部分人总是喜欢恶意揣测那些比自己更受尊崇的对象。他们自己心中污秽不堪,便觉得世人肯定都是如此。各种更阴暗的想法有了宽松的生长土地,自然而然要冒出头。”
“就比如,也许大圣他其实不是受到蒙蔽的?也许他本身就参与其中?也许他的英明神武的形象不过是炒作出来的,他其实没那么强大与高尚?要是火候到了,那更绝的手段便来了。也许大圣他并非是英雄,而是人族安排在我们妖族内部想要腐化我们的叛徒?这套把戏,只要你稍微了解一下人族历史,便知道不过是被玩烂掉的套路罢了。没什么技术含量,胜在好用。呸呸呸……说起这个就觉得晦气,真是让人吃了屎一样的恶心。”
随后,悟色拿起杯子漱了下口:“不好意思,说跑题了。”
虽然已经决心脱离修行界,虽然已经很久再没有仰望过大圣,但鼠一还是不想自己年轻时崇拜过的偶像被人如此肆意地践踏玷污。
“真没关系?”
悟色一脸无所谓的挥挥手:“放心啦。我都说了是小事。不过是一群老不死的东西玩些老掉牙的把戏,能有什么关系?这种东西要成功也只能是趁人不备,或者欺负死人没法还嘴。可既然被人发现了,那么他们想成功哪有那么容易。而且调查局早就开始侦查这一块了,目前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鼠一点点头:“那柳……姓柳的?”
悟色摇了摇头:“虽然姓柳的不是个东西,但这个手笔似乎还真与他没关系。而且观他言行做派,他背地里也许也是大圣的死忠粉说不定。”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当初我离开聊斋的时候亲口问过他,他亲口否认的。”
“他的话能信?”
“他的回答是,柳某人还没那么下贱,跟一个不能还手的对象掰手腕。”
不得不说,这个回答充满了一种无法模仿的骄傲。
鼠一哑然失笑。
面对这个回答,他便是想怀疑姓柳的似乎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想想也是,以姓柳的性格,还真是这么回事。
退一步说,聊斋里崇拜大圣的风气好像就是姓柳的自己刮起来的。他自己的威名也隐隐是建立在大圣的威名之上。他要做将大圣污名化这种事,充其量只能是自毁长城罢了。除非他脑子坏了,不然鼠一还真想不出他想要这么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