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臣口中说出的消息太过震撼,哪怕大愚早已见过世面,却仍旧有些惊讶。
待到手中的热茶凉了大半,他才砸吧着嘴巴说道:“老板,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总觉得你是在编故事哄我。你说的这些乍一听好像颇有几分道理,但细推敲之下,根本站不住脚跟。太过牵强附会了一些。简直就像小孩子才会做的过家家,处处充满主观臆想。
天地意志那么高的身份,就做这么掉价的事?”
江臣喝了口茶,淡淡说道:“只有小说才需要合理的逻辑,现实根本不需要。而且靠不靠谱本来就是一个非常主观的东西。至于天地意志会怎么做,你又如何判断?难不成对方做事之前,还要先出具一份数十万字的调查报告才行?
计划到底如何,最终还是看最终的结果,只要目的达成,过程怎样,对于天地意志来讲并不重要。”
大愚摸完光头,又摸下巴:“老板,可不是我故意看衰啊,这事儿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确实,这些谋算确实听起来不靠谱,若顺其自然,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但你别忘了疾品山的存在。一旦他巩固了自己的神职,收获了大量的信徒,通过影响信徒来推动这件事,想要做什么不能成?”
“也是,人本来就是一种善于自我欺骗的生物。为了一些虚假到滑稽的谎言,他们都可以倾家荡产,付出一切,玩什么击鼓传花的游戏。一旦疾品山亮明自己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舍命相陪。到时候,别说让他们冲击资本,进行新一轮的社会革、命,估计就是让他们去死,也只是犹豫不犹豫的问题。
要是这么一说的话,其实疾品山他们是在做好事儿啊。如果他们能成功,打掉那些寄生虫一般的资本,和尚我还得谢谢他们。我要给他送锦旗啊。”
江臣却是不带感情地笑了两声。
大愚又是有些不解:“和尚我又哪里说错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疾品山会打掉资本?”
“不是老板你说的吗?”
“我只说了天地意志想要看到双方打起来,但是我却从未说过天地意志会希望谁赢。”
“对啊,他到底希望谁赢?”
“谁赢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我说得很清楚,天地意志想要的是成长与扩张,无论最后双方争斗的结果如何,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帮他更好更快地实现成长的目标。
这场争斗坦白说,就是他为双方安排的一场测试而已。他只是想知道,哪一边才是更值得他去资助的对象。”
“合着就是谁赢他帮谁?那如果最后没有输赢,两败俱伤呢?”
“那也许意味着这双方都不是他需要的对象。他也正好借此机会推倒重来。”
“照这么看的话,疾品山将会在这场测试中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对。”
“这么说,我要杀他的话,天地意志会很不高兴?”
“我只能劝你最好别那么做。疾品山不过是天地意志下的一个饵。天地意志想要看到的是双方‘公平公正’的较量。一旦有外力随意插手,或许会招来天地意志的反抗。到时候,也许天地意志不仅会针对你,也会下场拉偏架。”
“他这么小气的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天地意志并没有人格化,他的一切行动皆由本能决定,他身上也没有小气还是大方的概念。”
“合着就是一个傻子呗。”
江臣没接话。
大愚有些无聊,叹了口气:“没意思。原本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做点事。我都想好了七种击杀疾品山的方法,正打算抽空一一试一下。算了,就放他再多蹦跶一段时间好了。”
也就是大愚说完这句话的功夫,在梦之国各省市重点三甲医院内,各有一名患者忽觉耳朵里痒的厉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从里面往外爬。
这些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身份职业迥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皆为癌症患者。
随着一阵剧烈的振翅声,一只长有薄薄轻纱翅膀的昆虫从这些癌症患者眼前飞过,绕着他们盘旋一周后,向着远处飞去。
下一刻,这些癌症患者的脸皆变得冷漠。若有人同时看到这些人,一定会发现,他们的表情出奇地相似,就好像同一个人似的。
不消多说,这些个癌症患者自然就是刚刚才与大愚和尚告别过的疾品山了。
疾品山木然看着那消失在视野尽头的身影,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
尽管那东西飞得很快,但他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只金色的蝉。
很显然,这手笔是出自那个笑起来很憨厚的妖僧。
一阵恶寒从他心底突然升起。
因为就在刚才,他真的有那么瞬间还是预感到了死亡的气息在向自己逼近。这在过去的疾品山是不可想象的。他从来不觉得人间有什么人能威胁到自己。
可大愚的出现却改写了这一点。
那妖僧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下的手?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没察觉到?而这个和尚为何又突然选择了放弃?
是单纯地吓唬一下自己,让自己无法分心,警告自己别乱插手人间事,还是出了什么其他的意外?
顷刻之间,一万个念头从疾品山心头跑马而过,但却始终想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只想到一点。
人的名,树的影。
这个妖僧的名头确实没叫错。
疾品山忽然又感到一阵庆幸。
其实关于当初究竟如何开展自己的工作,他曾有过不小的挣扎。一种是大张旗鼓地宣传造势,另一种是细水长流的暗地进行。最终,出于谨慎起见,疾品山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现在的人间几乎没有自然神明在人间随意走动。
这很不正常。
而现在的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人间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而且是深得多。
不仅藏了一个偌大的调查局,还藏了类似于大愚这样的狠角色。
疾品山不清楚调查局里究竟还有多少类似于大愚这样的狠角色,肯定不会多,但这样的存在,哪怕多一个,就够疾品山受的了。
如果刚才在梧桐市第一人民医院,站在他对面的不只是一个大愚,还有一个与大愚类似的存在,那今天自己想要离开,恐怕真的没那么简单了。
疾品山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当初降世时,不选择隐忍,而是高调入场,很可能已经遭到了调查局的针对。
而以之前疾品山那点能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是,调查局可能没办法彻底杀死他,但像大愚那样,编制一个梦境将他困在其中,那比杀了他还要恶心。
果然,想要升华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不过片刻之后,疾品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在调查局潜在的敌人并不止他一个。
眼下还有更棘手的聊斋柳先生等着调查局去解决。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
繁荣路派出所门口。
丁然刚停好车,摇下车窗,就忽然觉得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嗖”的一下从他眼前飞过去了。
他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向后座的杨大伟:“什么玩意儿飞过去了?你看清了吗?”
杨大伟确实看到了一样东西,但看到的东西却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那好像是一只蝉,还是金色的。”
丁然笑了:“你说什么呢?现在是什么时间?哪还有蝉?而且还什么金色的,你怎么不直接说那是金蝉子?”
“我好像真的看到了那是一只蝉。”
“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你都出现幻觉了。怎么会有金色的蝉,也许是什么别的昆虫,反射得太阳光吧。”
杨大伟用力地掐了下眉心:“也许我真的眼花了吧。”
“真不用我陪你一起进去?”
“不用了,师哥。你今天已经帮了我很多。律师事务所那边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呢。”
“那钟小丫她妈这边……”
“放心吧。有我呢。没问题的。而且我还得给你请个假,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找我当法律顾问的朋友,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找我。我想先过去看一眼,然后再回公司。”
“行,你去吧。反正我最近也没安排你的工作。你现在主要就负责钟小丫这个案子就是。也不要有压力。这个案子如果做好了,对我们所的宣传也绝对是一大裨益。”
杨大伟下车,刚目送丁然远去,一辆警车来到杨大伟身边停下。
从副驾驶下来的警察刚好是林奇。
他不知道忙于什么案子,行色匆匆,看也不看,下了车就往大门处走。
杨大伟连忙叫住对方:“林队长。”
林奇回过头,见是杨大伟,点头打招呼:“杨律师来了。来见李雪琴?”
“嗯。”
“那就走吧。我正好带你过去”
林奇招呼着杨大伟往里走,“你这三天两头往这跑儿。真是够辛苦的。”
杨大伟看了眼林奇蹭了不少烂泥的鞋子:“在林队长面前,我哪敢说什么忙?又有什么案子,看你行色这般匆忙?”
林奇笑笑没说话。
杨大伟连忙抱歉:“是我多嘴了。”
林奇摇摇头:“听说这两天那个范坚强约了你见面?”
“就在刚才,我才见过他。”
“结果怎样?”
杨大伟尴尬笑笑。
林奇微微皱眉:“看来结果不大好。”
“他开出了一些……会让我的当事人为难的条件。”
见杨大伟似乎没有想要继续往下说下去的意思,林奇也就没问,只是安慰道:“辛苦你了!”
“没什么,拿钱办事儿,有什么辛苦可言。倒是林队长你们,为人民服务,整天跑来跑去,才叫辛苦。”
“可我怎么听李雪琴说,你为她们母女俩打这个官司没收钱?”
“林队长,这你可说错了。我是真的收了钱的。只是收的少而已。”
林奇看了杨大伟两眼。
这可不仅仅是用一个少字能形容的事。
接这个案子,杨大伟只收了一块钱的佣金。
他拍了拍杨大伟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只要不违反原则,我能帮就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