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色的这句话让王老板有些哭笑不得。
说难听也难听,但说不难听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他看了看悟色稚气未脱的脸庞,想了想,还是不细问的好。
不然这个年轻人要是再说出什么更不好听的话,他这高血压的毛病可真不一定能控制住。
当下他依然笑眯眯地问道:“原来是这样,不知客人想吃什么面?”
那个年轻服务员可没有像王老板一样经历过岁月的打磨,没有那么好的脾气,颇为鄙夷地嘀咕道:“切,我还以为是啥黑社会来收保护费呢?结果闹了半天是来吃白食的?穿得光鲜亮丽的。”
声音虽小,但饭馆本来就不大,而且没有其他客人,显得很安静,所以谁都能听到。
悟色自然也能听到。然而他却当做没听到,只是邀请鼠一和画皮在对面坐下。
这让王老板又有些迷糊,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要说找茬吧,但他听到这句话居然什么都没有表示。
要说准备吃白食,也没这么理直气壮的吧,而且看他的穿着打扮,还配了个保镖,应该也不至于。
想不出答案,王老板索性不想了,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便是了。
想我老王家在这片景区扎根了几百年时间,从来没有为富不仁过,没偷工减料过,也没偷税漏税过,倒是时不时散些钱财做做慈善,在整个市里头都算是有口皆碑的,还能怕了这么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
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被后手进来的鼠一和画皮吸引了目光。
老夫少妻?看样子跟这年轻人是一伙的。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这小子的亲爸和后妈?
王老板压下心头的疑惑,继续笑着问道:“那不知道几位想吃些什么面?”
悟色当即豪气冲天道:“给我上两份阳春面,要大碗的!”
听得那个服务员噗嗤一笑:“那么大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点的八珍面呢!”
所谓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更可况是悟色。
服务员这么接二连三的落自己面子,可让请个客吃饭的他有些不乐意了。不过他也没忘了自己的初衷,他是来请客吃饭的,又不是请鼠一和画皮来看戏的,而且他要找的是王老板的麻烦,跟服务员没啥关系,而且人家不过是仗义执言。这点道理他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他看也不看那个服务员,盯着王老板冷冷道:“就他刚才说的八珍面,给我上十份!”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不会也是打算吃白食吧?”
眼看着气氛就要升级,王老板忙打着圆场说道:“客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店里这一份面量有些多,你们四个人是真吃不完这十份。这样,我先让后厨帮你们下两碗。要是觉得不够,你们再添,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悟色点了点头,然后笑容灿烂面向坐在对面的鼠一二人:“老哥和嫂子觉得怎么样?”
鼠一本想纠正一下悟色的称呼问题,他和画皮可不是真的夫妻。而且说实话,他是真的有些拎不清楚自己与画皮的关系。
有的时候,画皮的幼稚让他觉得自己颇有一种老父亲看自家小棉袄的感觉。
有的时候,画皮的真诚又让他觉得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而有的时候,他又有些不想想起画皮嫁人的场景。
这似乎颇有些像画皮曾经哼过的什么歌词里说的那样。
“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不过因为有旁人在,他也不愿意多费口舌解释些什么。而且对面是悟色这个没正经的,八成可能是自己越解释越乱。于是他板着一张老气的脸:“我们也要两碗阳春面。”
悟色当即大声反驳道:“老哥你这不是看不起我不成?我悟色虽然工资不算特别高,但也没寒碜到连两碗面都请不起的地步。”
说实话,鼠一在吃这方面其实已经没了讲究。毕竟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好吃的难吃的东西没吃过?而且就算再好吃,能有跟鼠二一起偷过的那些下酒菜美味?至于他点了阳春面,无非是因为鼠一刚才说小小也很喜欢。他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面,居然能让小小也念念不忘。
“我们就要两碗阳春面。”
听闻这四个人点了四碗店里最便宜的阳春面,那服务员还想再说些什么讥讽的话,却被王老板拦住了。
“还站这干嘛,还不去帮客人准备?难道等着我去干呢?”
那服务员才不情不愿地去了后厨。
王老板笑着赔礼道:“新来的,年轻人,被家里惯坏了。还望客人见谅。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管教他。”
悟色冷着脸没说话,只是从茶盘里拿出两个倒扣的黑瓷茶杯,摆正在鼠一和画皮面前。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一拍脑袋,王老板走到前台柜台上拎起一壶茶水,“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客人倒水了。毕竟年纪大了,见谅见谅。”
说着,他恭恭敬敬先替鼠一和画皮二人倒好了水,随即又从茶盘中拿过两个杯子摆正放在悟色和小小面前,同样恭恭敬敬地倒了七分满。
“不知客人是否还有别的需要?”
悟色将放在桌角的菜单拿过,打开了递给鼠一。鼠一礼貌性地接过扫了一眼,随即又合上了:“不必了。天热。吃点清汤寡水的就够了。”
王老板看着这四个人似乎没有想要继续找茬的意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才自觉地准备离开:“那客人稍等片刻。我去后厨帮忙催下。因为今天天气特别热,那我就让后厨盐头放轻些?”
鼠一没说话。
悟色挥了挥手:“去吧。”
“好勒。”王老板后退两步,“有什么需要你们随时叫我。”这才转身去了后厨。
悟色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店里人换了,就是不知道当初的味道还在不在。”
鼠一也跟着喝了一小口。
纯正的大麦茶,微苦却也解渴。
“面变不变不知道,但是吃面人肯定是变了。”
悟色看了眼沉默的小小:“呵呵,小小以前也这么说过。”
鼠一不再言语,而是把视线转向了饭馆右侧墙面上覆盖了半面墙壁的巨大挂画。
画的颜色有些黯淡,但内容依旧清楚,一点也不影响人的观看体验,反而和这间有些古旧的饭馆有些相得益彰的味道。
挂画的内容是一顶草棚下,一个年轻农夫和她的妻子在做饭,而旁边的空地上则站着一大一小两只妖怪。
大的那只红色毛发。小的那只大体呈黑色,但头部和背部是白色。
画的旁边则用几百个字讲述了一个简短的故事。
大意是说,这家茶摊的最初创立者遇见过两只饥饿中的妖怪。两只妖怪向茶摊老板要两碗面充饥。茶摊老板惊慌失措,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便下了几碗面给妖怪吃了。后来过了十几年,两只妖怪前来报恩,送了他一些金银。让茶摊老板得以拆掉了草棚,盖起了新房。
对大多数来此店吃饭喝茶的顾客,这样的故事无非不过是这家店铺借着善有善报之类的价值观,顺便宣传下自家的店。
然而鼠一却发现这个故事似乎和悟色刚才的讲述不谋而合。再加上刚才悟色的对店家老板的表现,都足以说明刚才悟色讲述的往事是真实存在的。
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故事。
鼠一转头看了沉默的小小一眼。
悟色这个废物,不过是一只蜜獾偶然得了灵性。在没有正式踏上修行路之前,确实没有什么能力与人族对抗。
但是小小可不一样,他可是一只天生天养的山魈。即便没有什么特别的神通,但生下来就有着一副足以生撕虎豹的体魄。
而鼠一看这王老板一家也不像是祖上出过修士的样子。
所以悟色和小小两只小妖居然沦落到要向普通人族讨食的地步。
这只能说明小小真的是一只很与众不同的妖怪。
悟色的那双筷子不知沾染上了什么污垢,让他擦起来没完没了。
“找了个没人的空档,我现了真身进去了。没想到那老王头还认识我。不仅没有感到害怕,还热情地请我吃面。还拿出两个红鸡蛋,让我沾沾他儿子刚结婚的喜气。”
鼠一不动声色在心里腹诽:“人家一辈子没准就见那么几回妖怪,能不印象深刻吗?”
“其实说真的,老王头的手艺确实没生疏,反而精进了不少,面比之前的劲道多了,而且手里有钱了,面汤熬制的时候放的也都是真材实料。不再是从肉摊下贪便宜买来的骨头,也加了不少的肉。也比以前肯放盐了。但是吃完了一碗面之后,我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也没了再来一碗的心情。”
“吃完面,我本来就想拍拍屁股走人。结果那个老王头居然拦住了我,还说要请我喝酒。我就纳了闷了,像我这么威风八面残暴狰狞的大妖怪,他怎么就不怕了,居然还敢请我喝酒!”
鼠一又转头看了眼那副挂画,那只黑白色的小妖确实画的有些面目可憎。
看来那个老王头是个会做人的,也难怪这店铺能传承了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