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大伟扶着李雪琴站起来的时候,审讯室蓝色的木门被推开。
顾东在前,林奇怀抱钟小丫走在后面。
在看到钟小丫的一瞬间,李雪琴几乎是扑到了林奇身前。
看着熟睡女儿那双红肿的眼睛,李雪琴伸出手想要轻轻抚摸女儿的脸,可又害怕将之吵醒,于是伸到一半的时候,就犹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她害怕自己叫出声来,将右手放到口中死死咬住。
不知是咬得太重了还是其他原因,她的眼角又落下几颗泪水,但很快就被她抹去了。之后,她吸了下鼻子,看了一眼杨大伟,在其眼神的鼓励下,对着林奇说道:“警察同志,我有情况想要向你们坦白。”
杨大伟很自觉地说道:“你们谈正事吧,我先带她到外面等着。”随后他伸出手从林奇怀里接过钟小丫,并走到门外的长椅边,坐下等待着。
审讯室里,想通了的李雪琴不再掩饰什么,毫无保留地回答着林奇的提问,很快就将自己为什么伤害范坚强,如何伤害范坚强的全部内容交代了个干干净净。整个过程异常顺利,仅仅用了大概十多分钟时间。
而就是在这过程中,由于身心俱疲而睡得异常香甜的钟小丫因为口渴醒了过来。在从杨大伟口中得知自己母亲愿意见自己之后,她便一直牢牢盯着审讯室蓝色的木门,一刻都不肯放松。
很快,蓝色木门从内部打开,拿着口供的顾东率先从中走了出来。钟小丫腾得一下从长椅上坐起,来到木门之前,在看到门内那个心心念念的单薄身影之后,她毫不犹豫,直接向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去,因为惯性过大,她甚至差点把李雪琴连人带椅子撞翻在地。
许久未见的母女两人见面之后什么话都没说,紧紧拥抱在一起,头对着头,然后非常有默契地开起了从血脉中遗传下来的家传式痛哭模式。
林奇笑了笑,很自觉地走出审讯室,并顺手关上了门,将安静的审讯室留给了母女二人。
杨大伟站起身,将一罐刚刚才从派出所对面小卖部买的红羊饮料递给了林奇:“辛苦了。”
林奇竖起双掌,习惯性拒绝:“谢谢。我们有组织纪律。”
杨大伟开玩笑道:“作为一个已经从业有几年的非资深律师,我很确定,这并不能构成贿赂。”
林奇也便没推辞,接过饮料,打开喝了一口。
刚才在里面说了挺多话,他还真有些口渴。喝完半罐饮料,他才同样开玩笑道:“如果律师都像你这样与委托人沟通,那我们这些当警察的很可能就要失业了。”
“非常感谢林所长的帮助,不然我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我朋友交代了。”
“互助互惠罢了,若是没有帮你,恐怕我们还要等伤者醒来之后,才能拿到准确的情况。”
杨大伟皱了皱眉头:“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消息,他居然还能醒过来。”
林奇没有接话。
虽然他刚刚从李雪琴口中刚刚得到了针对范坚强某些罪行的指控,但他作为一个老警察,只认证据不认人,并不会仅凭一家之言就草率做出判断。
杨大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失言,便笑着转移话题道:“关于涉及到的另一宗案子,我朋友说她自己也收集了一些证据,我没见过,也不知道对你们办案是否会有帮助。”
林奇当即表示:“证据在哪儿?现在方便去取吗?”
杨大伟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不禁在心底暗暗感叹道:“都这个时间点了,心中想着的居然不是回家而是办案,这未免也太过敬业了。”
他摇了摇头:“那些证据都是我朋友收集整理的。事实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些,也没见过那些证据。”
林奇似乎有些失望,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木门紧闭的审讯室,揉了揉因为忙碌了一天而酸疼的肩膀:“看来今天注定是不太方便了。”
杨大伟笑笑:“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的儿子现在不太欢迎你的拥抱了。如果我有这样一个不喜欢回家的老爸,估计我也不会太高兴。”
喝完剩下的半罐饮料,林奇将空罐放进了门边的垃圾桶:“谢谢了,我还有点工作需要收尾,就不陪你聊了。”
说完,人便回了办公室。
杨大伟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丁然应该已经回到了家,但肯定没睡。
因为自己这个师兄是个劳碌命。
反正在几个师兄弟里面,丁然基本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那个,平日的朋友圈步数基本都是第一,极少掉出前三。
所以丁然成为几个师兄弟中最有钱的那个,没有谁很意外,也没有谁眼红。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都是理所当然罢了。
没有犹豫,杨大伟给对方打了过去。
他觉得丁然一定会很喜欢自己将要告诉丁然的消息。
“喂,师兄,还没睡吧?”
“嗯,刚洗完了澡,在整理关于未成年人性侵案的材料。”
“辛苦师兄了。”
“事情处理完了?需要帮忙吗?”
“这倒不必。只是有个喜事,我觉得应该现在就告诉你,让你高兴一下。”
丁然有些奇怪。
他当时在杨大伟身边,听到个女孩的哭声,怎么想都应该是件不那么愉快的事,所以杨大伟口中的喜事,究竟喜从何来?
他喝了口妻子泡得枸杞蜂蜜水,笑呵呵道:“什么喜事?”
“关于范坚强的。”
“哦?难不成他被抓了?”
“这倒没有。不过说真的,我觉得如果让他可以选择的话,相比于现在的境遇,他可能更希望自己被抓。”
丁然被杨大伟勾起了兴趣,连忙说道:“那你就别骂关子了,有什么好消息就直说。”
“范坚强现在人躺在医院,还没醒。”
丁然忍不住挑了挑眉。如同杨大伟所说,这对他还真是一件好消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简直比上个月谈成了7位数的大单子还要让他心情舒畅。
他将身体靠在舒适的定制软椅内,脚下轻轻用力,转了两个圈,停下来后才兴冲冲地问道:“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要收他了不成?被泥头车撞了?是不是醒不过来了?要是这样。我这几天就去定个十挂八挂鞭炮,到他坟前放个半天。”
“老天没开眼。不是意外。这事也没到那个程度。他现在没生命危险。”
“唉,真是晦气。”丁然叹了口气。
杨大伟听到丁然的叹息,也叹了口气,然后装作很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啊,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生殖器被人切掉了,医生说接不上去了,估计这辈子不能人道了。”
“那可真算他小子踩到狗屎了,竟然……”丁然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杨大伟真就装作轻描淡写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他啊,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生殖器被人切掉了,医生说接不上去了,估计这辈子赌不能人道了。”
这哪里是喜事?
这他妈分明是天大的喜事!
喜到丁然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用右手小拇指捅了捅耳朵:“你没说错吧?我没听错吧?范坚强,他现在成了太监了?”
“对,你总结的很到位。以后你可以叫他范公公了。”
“他现在还在医院?”
“嗯。”
“哪家医院?作为一个师弟,我想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去看看他这个不能人道的。”
“这我到忘了问了。”
“大伟,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总喜欢关键时候掉链子?想到我这个当师弟的,在他范师兄遭受如此苦难之际,竟然不能在病床边吃瓜,我的心简直……”丁然努力想憋住自己的笑,但他发现这好难。
“大伟,哈哈……你等下,我必须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丁然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也不顾现在天色已黑,大叫一声:“啊——”
叫声引得附近几栋楼的狗都沸腾了,也纷纷叫个不停。
一时间,半个小区都是主人训狗的声音,其中隐隐夹杂着几句骂丁然的。
然而被骂的丁然不仅不感到失落,反而隐隐想要再吼一嗓子,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现在心中的喜悦。
可惜他的计划被妻子朱文文打断了。
“丁然!你大晚上的鬼叫什么!”
丁然回过身,看着自己那个一脸嫌弃地妻子,张开双臂,奔了过去,将妻子一把抱起,转起圈来。
“啊,丁然,你发什么疯?”
“放我下来!”
“听到没有!快点,放我下来。”
“我要生气了!”
丁然全然不顾妻子的反抗,等到自己有些晕了,才带着妻子一起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丁然,你脑袋……被门挤了吗?”朱文文忍不住一脚蹬在丁然大腿上。
丁然哈哈一笑:“老婆,我实在是太开心了。我决定了,我们今晚要个孩子吧。”
朱文文没好气地问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之前我怎么说你,你都不为所动。今天怎么想着要孩子了。”
丁然抬起自己的手,摇了摇手机:“这你得感谢一下大伟,他给我做的思想工作。”
朱文文这才看到丁然的手机屏幕依旧亮着,似乎是通话中,脸上一红:“你没挂电话啊?那刚才说的不是让人听见了。”
丁然不以为意:“是大伟,又不是别人。”
朱文文从床上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丁然,一扬手,在丁然的大腿上狠狠拍了一下:“看在大伟的份上,我现在不收拾你,等会有你好看的。”然后她从地上找到刚才被甩飞的拖鞋,穿上,快步离开了书房。
丁然爬起来,重新坐到书桌前,对着电话大笑道:“我现在真的,神清气爽,简直比蒸完桑拿还舒坦。”
杨大伟笑着道:“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听了肯定高兴。”
“高兴根本无法形容我的高兴。”
“行了行了,就这事。我这边还有事没处理完。你也抓紧去陪陪嫂子吧。”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他怎么变成的太监?刚刚你说是被别人切的?谁?”
杨大伟忽然沉默了下来。
丁然心中生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不会是……”
杨大伟点点头:“对,就是我朋友的母亲。”
“那她现在怎么样?”
“自首了,在公安局。”
“……”
丁然沉默着了片刻,从口袋摸出烟盒,拿出一根咬在嘴上。刚打着火,他忽然想起这是在家里,又将打火机熄灭了。
将烟从嘴上拿了下来,他长吐一口气说道:“我丁然这辈子,除了导师,还真没服过谁。但你这位朋友的母亲,我不得不说一个服字。我不知道她平日里什么样,但仅凭这点,她就是个当之无愧的好母亲!”
杨大伟默然点头:“嗯。”
“对了,大伟,她妈妈还没找律师吧?”
“嗯,怎么了?”
“你现在还在公安局?”
“对。”
“那你帮我告诉她。她的官司,我们事务所接了。当然,这种事我们不可能帮她完全脱罪,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她最大限度的减轻刑罚。”
“谢谢师兄。”
“你谢个屁,我又不是看你的面子。我就是冲她的这份壮举。你一定要跟她说清楚,我不要钱,也不为名,就是单纯佩服她。”
“那我替她先谢谢你。”
“行。那就先这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再找我开口。”
“嗯,师兄也早点休息。”
“你这小子,今晚给我带来这么个好消息,让我怎么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