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一刀无果,并不放弃,又是一连三刀。
神秀仓促挡下,但人却被砸进了已经没多少水的湖底。
慧能还欲继续保持着着自己的进攻节奏,神秀持杖格挡的同时却忽然伸出左手捏住刀身,锋锐的刀光瞬间便将他素净的手切割得鲜血淋漓,可他浑然不觉。
神秀这是要用自己的手来换慧能的柴刀。
慧能轻叹一声,抽刀回撤。
手中的柴刀是他仅有的战胜神秀的希望。
哪怕能够切掉神秀的一只手,可失去了柴刀的他面对一只手的神秀,只会死得更惨。
神秀这一招“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用的极为老辣。
没了慧能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攻势,神秀缓缓从淤泥中拔出身形。左手前伸摊开,纷乱的刀光从手掌的伤口飞出,将四周的淤泥与湖水切得破碎四溅。
他行走其中,一身僧衣始终白净如雪。
待手掌上的鲜血又顺着伤口流回身体后,神秀遥望了一眼周楷远去的方向:“那是行思?”
而与神秀相比,慧能却显得狼狈太多。泥水沾满了他的身体。这是由于他将所有的灵力都用来支撑战斗了,并没有浪费一丝灵力在保持身体的清洁上。
面对神秀的疑问,慧能微笑回道:“师兄慧眼如炬。”
“他什么时候坐在那株树下的?”
“周楷师兄发函邀请我们的时候。”
“那就是一个月前了?”神秀不由点了下头,“我到这有一会儿了,居然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坐禅功夫到了这一步,算是登堂入室了。”
听到神秀的赞叹,慧能也不免有几分得意:“其实不光师兄没发现,我也没发现。行思的禅定功夫,比我还要强上不少。”
神秀看了一眼慧能:“你的禅定功夫?”
慧能尴尬笑笑。
确实,要论起禅定功夫,他确实不怎么样。比起打坐清修,他更喜欢舂米砍柴。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正是因为不喜欢枯燥的坐禅,才会走出一条“顿悟”的捷径。
“难怪你现在这般不怕死。”
慧能轻轻咳嗽了一声:“到了我们这把年纪,自己能活多久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否有人将我们的想法传承下去。”
神秀没有接话,而是转而说道:“你们真的觉得这样就能逃得掉吗?这天下虽大,但我要找他,哪里又是他的容身地呢?”
慧能摇了摇头:“未曾想过毕其功于一役,只是想着拖延些时日罢了。正好这不远处的一座县衙里有我的一位至交好友,早就邀我去坐上一坐。周楷师兄到了那里,凭借我的面子,应该能够住上个三年五载的。师兄便是再闲,也没办法守这么久不是?当然,你若真的这么有耐心,那全当我们倒霉了。”
说着,调整内息完毕的慧能再次身心意合一,将神秀视为一根木柴,再次提刀劈砍。现在的攻势没有了之前那神来一刀的惊艳,但却胜在了几分势大力沉之上。
神秀刚才被压制得难受,见此情景,不怒反笑,抡起降魔杖便迎了上来。
两人俱是大开大合的招式,直打得脚下的小小无名湖泊直接扩大了近一倍。
“其实我根本不用等。”
不同于间隔处不停调整呼吸的慧能,神秀显得从容得多,一边打架的同时,还能气定神闲地说着话。
“一座县衙而已,可拦不住我。要是州府恐怕还有点意思。”
慧能无奈苦笑:“我与师兄可没法比,能够认识位县太爷,便已经是我祖上烧高香了。至于州府的***老爷,慧能我一介樵夫,怕是高攀不起。而且以现在那位大唐皇帝的性格,应该也不太喜欢我们这样的修行者与地方官走得太近。自从大唐百姓家家户户开始在门上贴门神后,偌大个大唐好像没那么大
了,天高皇帝远的事情,也变得少了很多。
至于说县衙拦不住师兄,我却有几分不信。师兄不惧大唐我可以理解,但玉泉寺呢?寺里那么多的僧众,还有众多的香客,若离了大唐,玉泉寺又真的能够超然独立吗?
正面冲击县衙这可是上可杀头的大罪,与我们现在在这荒郊野外争斗的事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壤之别。师兄你就算和那位陛下做了交易,但有些东西,却是没法轻易改变的。那位陛下应该还不至于为了和你的私人交易,而至整个大唐的声威于不顾。”
抓住慧能分神说话的功夫,神秀抢先一杖捅向慧能胸口。
慧能狼狈使了一招驴打滚堪堪躲过。
“师弟你啊,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太过浅薄。我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堂而皇之地与你战斗,自然不是没有准备的。我早就提前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这代价,杀你一个是杀,再加上一个擅闯县衙的罪名也能担得。”
慧能一个骨碌从水面上翻了起来:“那师兄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也好让师弟我做个明白鬼。”
“今日你我这一战,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自囚二十年。”
慧能微微愣神后,微微叹了口气。
这结果不能说不重了。
当然,从刑罚上来看,自囚二十年好像没什么。但问题是,神秀并非一般人,甚至不是一般修行者,作为现在弘忍的当家大弟子,他是佛门禅宗在人间掌舵人,可谓是背靠灵山,根正苗红。其在修行界的地位,可想而知。
而之前大唐虽然对修行界也算是动过手,但收拾的不过是几个无依无靠的小门小派,打压了也便打压了,没什么人能替其报仇雪恨。
但像神秀这种境界和地位的修行者,却鲜少会遭到如此“严苛”的打压。说开了,自囚二十年的刑罚比之潜在的隐形影响,简直不值一提。
慧能已经预想到此事一旦流传修行界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如果连神秀这样的修行界高人都不得不对大唐低头,那整个人间修行界,又有谁能够超然世外?大唐对于修行界的影响力,势必会因此事更上一个台阶。
此外,慧能更关心的一个问题。
神秀作为禅宗目前公认的领袖,他的一举一动都注定了不会是私人行动,至少在别人眼中,神秀代表的是佛门。
虽然灵山几乎不会与人间佛门产生过于紧密的联系,也不会处处干涉人间佛门弟子的言行,但这并不代表人间佛门的弟子就能够随心所欲的做事,至少这种狠狠落佛门志气,长人间王朝威望的事,不是神秀一个人所能决定的。
神秀敢将这样的事说出来给他听,这一定意味着,这件事得到了灵山的允许,至少是默许。
而这个消息对于慧能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为什么是二十年?”
……
“是啊?为什么是二十年?”
与此同时,一旁吃瓜吃得正开心的小白也是皱起了眉头,扔掉了手中的瓜皮,看向了一旁的大愚,“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二十年后,人间也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也和大唐与佛门有关。那个唐三藏领着大唐皇帝的御旨西行取经。这两者之间,怕不是有什么联系?”
大愚点了下头:“小白前辈猜的没错。那场西游可不是一场简单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其背后牵扯到的博弈太多。那也不是大唐想做就做的。在这个过程中,神秀师兄承担了一个中间人的角色,负责联通灵山与大唐。”
“原来如此。”小白撇了撇嘴,重新拿了瓣西瓜,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含混说道:“这样一来,事情就解释通了。我虽不认识那位李老二,但也知道他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神秀能够拿出来打动他的东西也确实不会多。作为中间人与灵山沟通这件事,刚刚好。而
那位李老二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他想要借助佛门的力量来壮大人间,但又担心佛门在大唐境内发展过快,所以既要扶持佛门,又要打压佛门,给甜枣,又要打一闷棍,又当又立,玩权谋的人心真脏啊。呸!”
小白吐了口种子,感叹了一句:“还是后世的无籽西瓜吃起来更爽利。
这么看来,佛门与大唐倒算是双赢了,双方也是各取所需。
佛门在人间得到了更大规模的传播,这为在之后与道门这个老牌势力相抗衡抢地盘信众提供了方便。而大唐,得到了一份真经,同时也借助打压佛门这一壮举提升了在人间的影响力。
事实上,也是自他以后,人间帝王对于修行界的压迫越来越盛,到了大明火器的出现,算是彻底发展到了巅峰。”
说到这里,小白不免有些感到唏嘘。
修行界在人间的没落让他想到了曾经盛极一时的妖族的落魄,二者不尽相同,但却也存在着共通之处。
都是被这片人间的凡人给打败的。
小白原以为这是一种偶然,可偶然发生了两次,真的还能算偶然吗?
不过这些事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摇摇头,继续说道:“而在这场交易里,神秀自己也捞到了不少的好处,后来那位李老二死去之后,他也曾被那位女娃皇帝请进了长安城,不是国师,胜似国师,他那一脉,在很长时间里也是力压慧能一脉。”
“那是神秀师兄应得的。”
说道这里,小白忽然想起一个很多年前就有的疑问:“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那位西游里的主人公唐三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会有金蝉子转世之说?佛祖他老人家如此显赫人物,弟子那也都是个顶个的有名。十大弟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智慧第一的舍利弗、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头陀第一大迦叶、天眼第一阿那律、解空第一须菩提、说法第一富楼那、议论第一迦旃延、持律第一优婆离、密行第一罗睺罗、多闻第一阿难陀。
金蝉子这个二弟子是哪来的?他是谁的马甲吗?”
大愚微笑不语。
而在此时,神秀也看向周楷离去的方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二十年后,便是我神秀退隐之日,也是新的禅宗首座出山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