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掉落的姿势不对,江天天的脖子都被摔折了。但这回他没喊疼,只是躺在地上,长喘了两口气,把脖子摆正,颇为心疼的说道:“老爸你真是太残酷了。一点都不留情。要不是我在岗的时候,中饱私囊,存了点货,估计这下就只能当个死人,又得重新投胎转世了。”
说完,他把手伸进自己的校服裤兜。明明就是看似很普通的校服裤子,但那个裤兜却好像出奇的大。他的手在裤兜里左左右右捣鼓了半天,才摸出一个一升装的绿茶饮料瓶。
瓶子是被打开过的,只装了大约一半的液体。看颜色,那并不是原本的绿茶饮料,应该是后灌进去的东西。
“亏我机智,知道这场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提前备好了疗伤药。不然我就只请了这么半天假,连养伤的时间都不够。要是再跟我们班主任请假,她肯定又要啰嗦什么你都初三了,时间很宝贵之类的话。”
他慢悠悠从地上坐起来,晃了晃瓶子,颇为心疼的说道:“就剩这么一点了,得省着喝,不然以后再被你揍,我可就无药可救了。”
说完,他拧下瓶盖,将里面的药倒满了一瓶盖,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效果是如此显著。不过一个瞬间的功夫,他的伤口就完全愈合了,而之前被折断歪掉的脖子也自动回正了。
待伤势痊愈之后,江天天看着瓶子里的半瓶药,舔了舔嘴唇,对着江臣说道:“这个口味的饮料挺好喝的。你喝过没?要不要试试?”
江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天天皱着眉:“不喝就算。也就是看你是我爸,我才愿意给你喝。换了别人,就是跪着叫我爸,我都不给。说了这么多,还有些渴。”
说着,他一仰头,将瓶中的药喝了个精光。喝完之后,他砸吧着嘴巴:“好喝是好喝,就是太甜了。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因为喝多了这个得糖尿病。”
江臣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表示一下,江天天绝对会这么没完没了的废话下去,于是蹲下身子,重新抓住江天天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不过这回他控制好了力道,没让指甲扎进江天天的皮肉里。
“老爸,还是你懂我。我说怎么刚才想不起来事情,原来是姿势不对。现在这姿势就好多了。我一下子全想起来了。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江天天这下老实多了,也不磨叽,直接解释道:“为了纠正那些对我不利的可能,我决定做些什么。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法当然是杀了她。可是这种做法实在是没有美感,而我是谁?我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唯我独尊的江天天啊。我怎么会去做这种事。”
江臣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疼疼疼。老爸,我直说。我之所以没选择杀她,是因为我合计过。即使杀了她,消除这些可能的几率也就是百分之五十,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她虽然死了,但是却以另一种形式活在你的心中。你也清楚,这种事情在这片人间太过常见。翻开史书,随处可见。而且我更怕她的死去会让你的心境彻底崩碎。那会让你无法承受生死簿带来的负担。我要的是一个长时间代替我的接班人,而不是一个用不了多久就废掉的劣质品。”
江天天的话一点都不讨喜,让江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也别急着否认。我想你自己清楚她在你心里的地位。她有没有这种影响力,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不然你刚刚也不会有那么大反应。”
江天天仰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天上的太阳。
也许别人看不出那轮太阳与以往有什么分别。但他不是别人。他很清楚自己视线里的太阳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变大了一圈。不明显,却是真实发生的。
为什么别人分辨不出来,他却可以?
因为他曾歪坐在那足以焚尽世界一切的大日上,笑看人间演变数万年。
世界上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只笨鸟了。
就是眼前的江臣也不行。
所以江天天更清楚,这种变大并非实际意义上的变大。那只笨鸟的修为已经成长到了这片天地的极限。除非这片天地更上一层楼,不然那只笨鸟的体型已经不可能再变大。之所以他看太阳变大了一圈,只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变近了。而且这种距离还在随时间推移越来越近。
江天天看向江臣,玩味地说道:“怎么样?还能不能稳住心境?要是稳得住,我就继续说。要是还稳不住,那我就再说一点废话。话说,当初选你的时候,只是因为你和生死簿的契合度比较高。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何止是高!这简直就是高啊!”
江天天的语气怪异,让人很难分清这是恭维还是讽刺。
江臣并没有理会他,而是也抬头看向天空。他这才发现,九天之上的白云也离人间更近了一丈。
原来随着他波澜不惊的心境被打破,原本浮在上方的天空在缓缓下坠,以至于拉得太阳也在下坠。
虽然下坠的幅度并不大,但是再想升回到原来的位置,又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江臣顾不上和江天天说话,抬起左手,用拇指和食指用力的按摩挤压着眉心。直到眉心多出一块紫红色的印迹,他才停手,重新看着江天天:“说。”
江天天颇为羡慕地说道:“真羡慕你们这样完整的,心境容易乱,但也容易静下来。像我这样的残次品就不行,一旦乱了,就再也回不去。”
江臣推了下眼镜,淡淡说道:“我也很羡慕你,无爱无恨,凡事都可以漠然面对。”
江天天仿佛没听到江臣的话一样,把话题带回了之前:“所以我必须找到一个更稳妥,最好是万无一失的办法。我就想啊想,想啊想,是白天想,夜里也想,想了好久,终于被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让她消失。”
“消失?”江臣喃喃念叨了一遍。
“只要她在这个世界不曾存在过,那么她就不会给予你创造奇迹的力量。”
江天天的想法太过奇思妙想,完全是江臣不曾想到过的。这让江臣忽然觉得,虽然江天天赖在他身边这么久,但是自己好像还是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可怜虫。他看着江天天的眼睛,却只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
那里一片澄澈,有如万里无云的天空,似乎什么都没有。
“最开始,我是想着直接动用生死簿的权限,将倾城的存在直接抹消。但是,仔细思考一番之后,我还是放弃了这种做法。因为这种做法有违生死簿的底层逻辑。我虽然可以强行办到,但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最关键的是,这种做法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明显到,你执掌生死簿之后很容易就看到。这又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江臣在自己的脑海里模拟了一下这种做法,发现要达成江天天所说的效果,确实很困难。
虽然这片天地的有着大道无情,众生皆是刍狗的残酷法则。但每一个生命以及其存在的痕迹,对于这片天地来说,都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状态。
但这两条法则却诡异地没有发生任何冲突,而是以某种和谐的方式并存在生死簿的底层逻辑中,共同维系着天地的运行。
甚至江臣隐约有种直觉:就如同人善于在矛盾中成长或成熟一样,这片天地或许也是在借助这种矛盾获得成长或成熟?
江天天继续说道:
“人间有一种说法。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的终结,被彻底遗忘才是。我觉得这话好像还有点意思。便照着这种说法,打算让这片人间遗忘倾城。”
“只要她被遗忘了,彻底消失了,她就不会对你产生影响。你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必要的想法,就可以安心被困在这座牢笼里,接替我的工作,好好苟延残喘下去。唉,我现在想想,都觉得那很美好。”
“这个过程有些复杂,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而且说清了,我怕你又不高兴。所以我就简单概括一下。我选了个地方,摆了一座阵法,将那块土地从这个天地中隔绝了出去。然后再把倾城困在其中,隔绝其与这片天地的内在联系。只要等待时间成熟,倾城自然而然就会慢慢脱离这片天地。这片天地也会自然而然的忘了她。而且这种方式并不触发生死簿的自我纠错机制,也就不会留下什么让你可以抓住的把柄。”
江天天说得过于简单,让人难以理解。江臣沉默了一会儿,才消化了江天天的意思。不过这不但没解开他的疑惑,反而让他多了一个想不明白的点。
这个过程既然如此复杂,江天天必然做了很多事情,但为什么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要知道,江天天作为原先执掌生死簿的人,可以说是这片天地的最高管理者。生死簿为其提供了极大的权限。这固然让江天天从某种程度上无所不能,但这同样也意味着他几乎做每一件事都会被生死簿所记录。
就比如江臣自己,他只要借助生死簿的力量去参与到一件事中,并出手做了些什么。生死簿都会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
关于江天天的记录,江臣全都看过。其中的内容有很多都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但关于倾城这一块的内容,却没有丝毫信息。就好像他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不过即使兵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江臣也丝毫不在意,反而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因为无论江天天的计划再怎么巧妙,再怎么出其不意,这些都只是手段,而手段永远是为目的服务的工具。
从结果上来看,江天天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因为江臣并没有忘记
江天天当然看见了这种讥讽,但他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成王败寇。
作为一个失败者,他没有资格反驳什么。
而且他现在算是和江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现在想做的事是帮江臣,而非打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