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缓缓睁开双眼,眼前只有灰白,似乎蒙着一层粘膜。
轻微的操纵一下身体,好像还没有失控,而且,之前那种割腕后将死未死等待死亡的痛苦,也似乎消失不见了。
是了,死后脱壳的应该只是灵魂,种种感受都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而且,神智消散后再醒过来感觉,也如大梦初醒一般眩晕和迷茫。
身体呢?已经僵硬了吗?试试看还能操控到何种程度。
唔?手脚还在、身体还在、脑袋也还在,还留着全尸;
唔?胳膊能弯、手脚能曲、脑袋还能转,也不是僵尸。
上天还是手下留情了,至少没上五马分尸、错骨扬灰之类的段子,感谢我命运大哥!
自己这种烂鬼必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只求变成死鬼后可以失去痛觉,下油锅的时候能少感受点疼痛。
又开始抱侥幸心理了吧!失去痛觉下油锅还有意义?阎王和判官傻?还是地狱也搞形式主义?
清醒点吧,混不过去的,死去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惩罚还在后面呢!
嗯?自己脑中奇形怪状的想法依然如此之多,看来奈何桥还没走,孟婆汤也没喝。
王楠努力活动着眼球,迫切的想要看看身处的环境。
好了……视网膜图像逐渐恢复正常,见到光亮了,但有点儿太亮了吧,眼睛刺的生疼。
地狱不是一片黑暗吗?为何会有光亮?
难道常识有误,地狱也有白天?
周围好静,就我一只?其他鬼呢?不可能最近适合条件的仅此一枚吧?
也对,像我这样的人,简直是奇葩中的渣宰,鬼都不屑与我为伍。
哼!地狱里的单间待遇,别鬼想要还木有呢,马丁自我安慰着继续观察。
眼前这景象,怎么看……似乎都还是人间呢?
难道没死成?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没死?
救我的是哪位啊?你是不是特别闲的蛋疼,别做这种好事行不行!
你让我如何面对活着的人和他们的埋怨?
人生的尴尬又多出一条:心存死志却求死无门、寻死未果。
王楠心中似有百般滋味来回搅拌,各种感觉此起彼伏。
他两眼无神的游走于房间之中……
额?
眼前这景象,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是医院?
旁边的输液架子上有瓶液体正顺管而下,流向自己的手臂。
这地方似乎……有点……非常简陋啊。
又似乎在印象深处,这个地方自己曾经来过。
不管怎么样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是医院。
看来是没死成,王楠悲叹:自己还真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割腕这么简单的操作都逃不过失败的结局。
王楠准备查看手腕的伤口。
“丁丁,你醒了吗?”一个焦急的女声传到王楠的耳朵里。
说得什么?没听清!
王楠有些困难的转过头,这是……
这……这张脸孔如此熟悉,是在做梦?她怎么来了?
“牛姨,你怎么在这儿?我爸妈呢?”
牛姨!牛姨是在喊我?女人愣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清醒,赶紧上前去摸王楠的额头。
“这孩子是不是把脑子摔坏啦,你刚才叫我什么?”
王楠顾不上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脑子重新掉入浆糊之中,短短两句话,让刚恢复一点儿神智的他又陷入混沌中。
看样子牛姨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她怎会如此年轻?我是在白日做梦!
到底啥情况?
难道是……因为我在监狱里自杀未遂,因为家中没有亲人,所以通知牛阿姨过来探望?
可监狱怎么可能有她的联系方式?
而且她今年应该也已70高龄啊,面容怎么可能如此年轻?
难道是……牛姨穿越啦?从三十年前穿越到了现在?
那也不应该跑来看我,而应该先去找她的儿子马丁呀!
可是,他们该如何见面?
牛姨的儿子马丁现在也已年过四十,并且和七十岁的牛姨住在一起。
七十岁的牛姨和四十岁的牛姨相见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王楠正准备重新捋捋思路,又被一阵猛烈的摇晃所打断。
“丁丁,你说话呀,你是不是想把妈妈急死?”
牛阿姨使劲晃动着王楠的身体,焦急的追问着,她迫切的想要证实刚才的种种只是自己的幻觉。
王楠也很着急,他提高了声音说:“阿姨,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怎么可能是马丁!?”
这孩子那根弦搭错了?
牛姨感觉自己脑子非常不够用,她预想过此时的儿子可能流血、可能脑震荡,甚至可能动手术,却从未想过这种场面。
“你别吓唬妈妈行不行?你是我的儿子马丁!小名丁丁!儿子,你是不是把哪里给摔坏了,告诉妈妈,还有哪儿疼?”
“我真的不是马丁!你不会是真的糊涂了吧?牛-阿-姨!”
王楠的震惊程度不比牛姨小,这是他前四十年经历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哎呦!完了完了!孩子脑子被摔坏啦!老马!老马!你快过来,咱们儿子连妈都不认识啦!大夫!大夫!……”
牛姨突然像疯子一样跑了出去,王楠则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马叔也在!老两口一起来的,哦不!一起穿越来的!
冷静!冷静!
不对劲儿,肯定不对劲儿!可哪里不对劲儿呢?
趁着房间里没有人,王楠把身处的环境又细细打量了一遍。
错不了,这里肯定是医院,就是条件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复古,好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
为什么会在医院?是因为在服刑期间得到父母先后离世的消息后,自己幡然悔悟、生无可恋、最终割腕自杀!然后还没死成!
一心求死却死不了,直接印证了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
“祸害”此刻已经断定这里不是监狱医院,因为监狱任何房间的门窗都装着网格状铁栏杆,这里不是。最最关键的是:外人根本进不了监狱医院!
所以,这里是地方医院,并且是某个条件简陋的乡村医院,
是因为自己生命垂危,监狱医院无法救治,才转到了地方?
可这种医院能比监狱的治疗条件更好?
还是自己坐牢根本就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然后……
然后呢?然后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楠到现在都不敢想象自己是不是穿越或者重生了。
这绝不可能!
王楠重生,天理难容!
王楠本人都认为自己重生根本就是黄粱美梦!
牛姨一定是幻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房间里根本没来过人。
王楠脑中的混乱还没结束,房间的门再次被“粗暴”的推开,这回涌进来好几个人。
受到惊吓的王楠打眼一扫……嚯!全部是熟脸。
牛姨拉着一个孩子走到床前,指着王楠大声说道:
“你是叫金龙吧?你看看你把你同学搞成什么样了,他现在连我这个妈妈都不认识了。”
是牛姨!她的表情、嗓门、声音、语速以及抑扬顿和印象中的目标全部吻合。
牛姨说完孩子又开始数落家长:
“老金,不是我不讲理,你们自己说说,同学之间有多大仇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要是我们家丁丁……呜呜呜!”
牛阿姨说着说着就被哗哗不止的眼泪给打断,金龙的父母则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说好话。
不止牛姨,金龙以及他的父母王楠都认识。
“惊喜”不断,又一个王楠熟悉的身影出现。
马叔手里拿着一堆单子进门,瞧见老婆正哭的稀里哗啦,眉头一皱说:“丁丁只是摔了一下,你至于哭的这么凄惨?”
牛姨可算找到了最合适的发泄口,她冲着老马怒吼道:“就摔了一下!说的轻巧!去看看你儿子还认不认识你?”
老马被这大嗓门吼的头皮直麻,满心纳闷的来到床前正要说话。
比他更纳闷的王楠先开口了:“马叔,你们变得好年轻,难道是……吃了某种仙丹?”
马-叔!老马听完险些栽倒,儿子满嘴说的什么胡话?
“马丁,别跟爸妈开玩笑,在这个场合瞎胡闹,爸可不饶你!爸肯定揍你!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让着你,这回不行,你看你妈都急成啥样了,快点,承认错误,说你没事。”
他说话的同时向前探身,习惯性的去摸儿子脑门。
王楠轻轻一闪,自己也过了四十,眼睁睁的让另一个四十岁的人像摸小孩子一样摸脑袋很不适应。
老马没有摸到儿子,而且明显感受到儿子在躲闪。
再看那眼神,似乎和以前的丁丁有些不一样,想到这里,老马的后脊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凉意,儿子的举动明显是对自己有戒心,怎么可能会有戒心?
“儿子,你失忆了?忘了自己是谁?可你还记得我姓马?”
在场的所有人除王楠之外,都非常确定以及肯定此时的人物关系。
王楠的表现落在他们眼里就是不正常,这种不正常若是再继续下去,两位至亲一准活活疯掉。
“马叔,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很清楚我是谁,我是……”王楠突然不说话了,因为潜意识及时发出了警告:赶紧闭嘴!
他低头沉默的同时迅速调动脑细胞研判形势:应该与别人无关,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难不成……穿越的人是我?
想到这里,王楠顿时有一种血液奔涌上头的激动。
命运大哥,是不是你良心发额……对不起用错词了,是不是你大发慈悲给了我机会,如果真是这样,我收回之前对你的一切诅咒和谩骂……呜哇哈哈哈……嗯?
又进来一批人,当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王楠刚刚要清醒的头脑又被巨大的惊喜给冲昏了,他双手死死的攥住床单,是她么?没错,是她!
一瞬间,王楠泪流满面。
妈!这正是你年轻时的样子,皱纹还没爬上你的脸庞,满头的黑发还散发着活力,神色中的焦急才是最纯正的母亲的味道,就好像昨天我们才分离,相见时又带着恍如隔世的惊喜。
王楠不用掐大腿,不用揉眼睛,不用找旁边的人去核实。
他已经非常确定:不会错的,是我重生了,我回到了过去,我还是我妈的儿子,我可以重新来过啦!
命运大哥!不!命运大爷!谢谢你!万分感谢!
“妈!”这声带着哭腔的颤音同时刺痛了两位母亲的心。
“哎!丁丁,我在这里,你想起妈妈了?”牛姨答应的同时冲到了儿子跟前,可惜,儿子眼神注视的对象分明不是她。
“素珍,丁丁怎么样啦?有事吗?”母亲也快步来到王楠身边。
“妈!能见到你真好!”王楠拉住母亲的手,死死的握住,生怕这一切只是场梦。
嗯?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呆滞中。
又一双手抚上了额头,这次王楠没有躲,而是非常幸福的闭上眼睛。
“丁丁这孩子是摔傻……摔晕了吗?我是王楠的妈妈你张姨呀,你妈妈在这儿。”母亲也被这一出吓坏了,这孩子的脑袋可别真摔出毛病了。
“丁丁,你醒醒,怎么能随便瞎认,这是你张姨。”
看着儿子当场认好朋友当妈,牛姨此时心情是:浓浓的担忧中掺杂着不好意思和小小的不快。
“妈,我是王楠!我是王楠啊!”王楠更着急,好不容易重生了,结果牛姨拿自己当儿子,亲妈却不认识自己,都疯了吗?
“妈!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放心,我一定改!一定做个好儿子!”
母亲被拉着手,听着王楠撕心裂肺的哭诉,心中的某根神经被狠狠的扯动着,泪水不由自主的向下滑落。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孩子为什么会认错人,她只是觉得心痛,之后是莫大地安慰,是父母看见自己孩子懂事成人地欣慰。
“妈,我没事了,我们回家,我要抓紧时间学习,马上就要中考,我好好复习一定能考上高中。”
王楠说着话就要从床上下来,双手始终握着母亲地手死活不再放开。
母亲这才从遐想回到现实中,看着王楠要下床,急忙按住他说:“我的丁丁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呀?你可别吓唬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