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谢昂首阔步,走入白石城中,直到他走入城门数十丈后,身后才传来惊天动地的一阵欢呼。
血光一闪,十余艘蒸汽巨轮便沉入江中!
江南大军虽然震惊,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是鱼朝恩应迅疾,一句话点醒李恪,当下安排禁军,一层层向下传出口谕:“仙人下凡,一剑沉江,反攻邪魔,就在今日!”
这口谕不是召人宣旨,而是让数百禁军分驰四方,大声喊了出去,片刻之间,便已传遍全军。
消息传出之后,数十万大军登时欢声雷动,鼓噪起来,有些人甚至痛哭流涕,用力捶打地面,难以自持。
自归一宗起事以来,双方鏖战数年,死伤不计其数,这数十万大军之中,许多人都是从江北一路逃过来的,举家被杀,仅以身免者不在少数。
双方交战时日已久,归一宗的厉害武器也越来越多,眼见归一宗实力越来越强,大多数士卒都已心生绝望,只道此生再无法报仇,今日忽然听到消息,有仙人降世临凡,并且施展出玄妙莫测的手段,就好像压在胸口的千斤巨石,忽然被人搬开,如何不能让他们欢喜欲狂?
至于对岸的归一宗大军,则是出奇的寂静,十多艘蒸汽船沉之后,不但没有继续派船进攻,反而紧闭门户,全力防守,连一些巡江的小船也唤了回去。
……
白石城中有一处高地,上面建有一座高楼,唤作揽江楼,本是前朝太守所建,一共建了七层,本朝定鼎之后,又对此楼加以修缮,给上面加盖两层,如今楼高九层,为江南第一高楼。
站在九层之巅,便能广览一江春水,甚至看到对岸归一宗的大营。
在归一宗大军杀来之前,这座楼是江南名胜,也是公子王孙、文人墨客的出没之所,待到战事开启,这楼便被军方征用,成了观察敌情,参演军机的要地。
今日,当今天子李恪便要在此处宴请庞谢,指点天下战局。
“庞仙长,请上座!”鱼朝恩恭声说道。
九层楼上,已经摆好了宴席,最上首是一张单独的木几,也是当今天子李恪的御座。
就在李恪的左垂手,同样摆着一张木几,却是为庞谢准备的位置,也是当场之中,除了李恪之位,最为尊贵的位置。
在李恪的右垂手,则是一位年近四旬的中年人,温和儒雅,面貌依稀与李恪有几分相似,颌下三缕长髯,正是当今天子的叔父,广陵王李山阳。
广陵王一向喜好文墨、炼丹、修道之术,并不通军事,这几日也没有在城上督战,今日正在家中闲坐,忽然接到天子口谕,说是有仙人临凡,要他前来陪坐,这才赶了过来。
他本就对修道十分热心,在来的路上,又听说了庞谢凌空虚渡,一剑沉江的事迹,更是急切要见到庞谢,甚至比庞谢、李恪等人,还早到揽江楼。
在此之后,则是朝堂诸位大臣,按文武两班,依尊卑之别,分别坐在李恪左右,在这一宴席的最末,则是如意僧的位置。
以他的身份,原本没有机会参加这种级别的宴会,只是鱼朝恩做人老辣,特地交代宫中太监,给他特设了一张座位。
至于鱼朝恩自己,并不在堂上就坐,而是身着常服,站在李恪身后,就如多年老仆一般。
……
待到众人坐好之后,管事的太监便宣布大宴开始,宫中侍者顿时如流水一般滑过,端上各色美食、美酒,至于宫娥彩女则在庭间翩翩起舞,以佐酒兴。
宴席之上,李恪嘘寒问暖自不必说,广陵王也频频起身,向庞谢劝酒,偶尔说些世外传闻,仙人事迹,或者请教一些炼丹、修道方面的学问。
庞谢只是微微轻笑,对于世外传闻什么的,笑而不答,他毕竟不是这方世界的生灵,对于这些传说,也并不了解,更何况以这方世界的天地元气浓度,诞生修行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小的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他也不是一言不发,偶尔也指点两句炼丹方面的道理,便让广陵王大为赞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当今天子李恪忽然站了起来,斟满一杯酒,恭恭敬敬端在手中,绕过木几,缓步来到庞谢身前,说道:“庞仙长,李恪有礼了!”
说罢,仰面朝天,痛饮此杯!
庞谢一笑,同样站起,斟了杯酒,徐徐饮下,说道:“陛下多礼了。”
李恪放下杯子,却没回去,继续站在庞谢身前,说道:“庞仙长,李唐江山,建国百年,虽有些风风雨雨,总算还是太平安稳,不想归一宗忽然从青州起事,几年之间,席卷天下,几乎断绝祖宗社稷,令寡人痛心至极。”
“若是我李氏无道,逼得天下军民造反,那寡人也无话可说,可这归一宗乃是邪门歪道,自出兵以来,残杀忠良,虐杀百姓,血祭军民无数,荒野之上,流血漂橹,实在是天下苍生之大祸!”
“近一年来,李恪常常扪心自问,莫非是我李唐历代祖先做错什么了?老天才降下如此大难?直到仙师今日临凡,我才知李唐江山并未忤逆天庭,不然,也不会有仙师下凡援手。”
“李恪今日在此,也无别的心愿,只是盼望仙师援手,解天下苍生于倒悬,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李恪这番话说的情深义重,说到最后几句时,已是目中含泪,眼圈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见到这一幕,庭上诸位重臣反应各自不同,有些满面悲愤,有些长吁短叹,有些默然不语,还有些心中不解,为何往日一向勇武过人的天子李恪,为何会忽然失态。
众人之中,唯有大内总管鱼朝恩心中感慨,他曾在无数个夜里,见到李恪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痛哭失声。
在别人眼里,李恪是一国天子,享受一国供养,在他眼中,李恪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还没来得及成熟,就要遭受父母双亡之痛,承担千万军民的生死重担,一不留神,便有倾国之祸,心中压力不知道有多大。
故此,今日看到庞谢,终于看到希望,心中压力一减,就算再失态也不足为奇。
庞谢闻言,微微沉吟几句,说道:“陛下,要说尽灭归一宗大军,屠尽邪魔外道之人,对区区来说,也不算难,顶多斩出百八十剑也就罢了……”
“那就拜托仙师了!”李恪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说道。
鱼朝恩心中却是一沉,他已经听出庞谢必有后话,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只是区区乃是修道之人,若是杀伐太多,日后难免遭劫,却不能就这样出手。”庞谢叹了口气说道。
“那……那……又当如何?”李恪怔住了。
“陛下,区区虽不能亲自出手,不过,也不能坐看大好江山,沦入邪魔外道之手,还请陛下宽限几日,区区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庞谢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