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已渐晚,按着秀儿的吩咐,九斤当夜就回了松阳县,将计划说给孟仲垣听。这事情若要办成,还得里外配合。
顾家,铁笼子让几人七手八脚抬到了西屋炕上,怕那笼子里头的少年冻着,也不管他一身馊臭气味儿。秀儿又跟他交流了一番,发现这个少年似乎根本听不懂汉话,便放弃了。
晚间几人吃的是黄米面饽饽,秀儿端了个瓷碗,里头盛放了一些热乎饭菜,从笼子外头,塞递给他。那赫兰人见这小姑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雪白的腕子就这么直挺挺的伸了进来。将信将疑的,把饽饽取了过去,嗅了嗅,张口吃了起来。秀儿也抱着碗,坐在他边儿上吃,一边吃一边磨叽,“你放心吧,我准能将你放出来。到时候,你回了家乡,再好好生活。”
也不管他听没听懂,秀儿听见外间顾乐喊他,便从西屋炕上跳下来,快步走了出去。赫兰少年听言,手上一停,两颗红宝石一样的琉璃眼珠,流下两道泪痕,只是他面容太脏,秀儿转身出去了,没人能看的见。
青州地区,一夜飞雪,次日一早,便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
赵皓此刻正在翠红楼里四仰八叉的睡着,胳膊里头枕着个貌美女子,这女子面容娇娇,朱红小嘴儿,看着十分可爱讨喜。日上三竿之后,赵皓醒了,见身边娇娘还睡着,便调笑道,“小宝贝儿,太阳都晒屁股了。”
没等那女子睡醒,他猛地一掀被窝,两人赤身裸体的,遭冷空气一激,打了个寒噤。这女子方缓缓醒来,“赵公子,你坏死了。”
赵皓哈哈一乐,起身开始穿衣趿履,“我家今个儿必然要让那些士绅邀请赏灯,若是迟了,老爷子非得扒了我一层皮。”
玉碧蜷着身子,躲在被窝里,娇嗔道,“少爷,那今晚,奴家……”
赵皓见她面容娇娇,声音软糯,眉宇之间尽是温柔媚色,心中软道,“小宝贝儿,你且好好休息了,明日我再来。”
玉碧听言,撅起了一张小嘴儿,赵皓心里喜爱,忙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玉碧红了脸颊,让赵皓揽了过去,二人温存了一番,又过了半个时辰。待外头有人敲门,玉碧嗔道,“是谁?”
门外传来翠红楼马嬷嬷的声音,马嬷嬷声音干巴巴的,尴尬道,“好闺女,是嬷嬷呀。”
玉碧穿上薄纱青衫,见赵皓犹在床上小寐,便将门开了,见着马嬷嬷一张讨好的脸色,“好闺女啊。”马嬷嬷贼眉鼠眼的往屋里头瞅了瞅,瞧见赵皓正躺在床上。
“嬷嬷何事?”
马嬷嬷不由分说,扯住玉碧的手腕儿,将她拉了出来。玉碧如今是翠红楼的头牌,住在三层小楼之上,这三层小楼,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原先的头牌胭脂住的,另一间,就是她住的。然而她嫌胭脂的房间晦气,纵然能看见内城湖,也不肯去住。
这三层小楼之上,走廊尽头,站着个灰袍小厮,玉碧凝眉道,“嬷嬷,这是何人?外间怪冷的,你拉我来做啥?”
马嬷嬷未语,只小心嘱咐道,“好闺女,你且仔细听从这位大人的差遣。”
玉碧将信将疑的看向那人,他略略转了身,向玉碧行了个礼,“见过姑娘。”
上回胭脂的案子,玉碧也是去衙门做过笔录的,见过这人,支吾道,“这不是,孟大人身边……”话还没说完,心里一喜,莫不是孟大人看上自个儿了?虽然那孟大人长得吓人,可是若能做上官家太太,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当下面带喜色,却让阿星给喊住了。
“姑娘,我有件事儿求你。”
“啊?你有事儿求我?不是孟大人啊……”玉碧失望了,屋里躺着的赵皓,虽然模样俊俏,出手阔绰,但他终究不是良人,此间的姑娘都晓得,他对哪个姑娘,这热乎劲儿也不会超过三个月。
阿星点了点头,附耳说了几句。
晚间,元宵佳节,华灯初上,今年请赵家赏灯的士绅众多,然而此回,赵家特地挑在自家院子里,宴请本地乡绅,没有去县里赏灯。乡绅众多,赵家祖孙三个,都在外间招呼。可是,由于赵夫人乐氏尚在病中,赵老夫人早已仙游,这来往的女眷,便没人招待了。赵厚生无法,只好请了一位外姓的表亲,来帮忙招呼,这来的乡绅不下百人,顾家人自然也是在列,唯独那位孟大人,以公务繁重为由,未能出席。
席上请了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欢声笑语的。赵皓正在一边眯着眼睛听戏,听见小厮禀报顾家来人了,忙不迭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起身去迎。“玉娘来了?”
那禀告的小厮听了,“少爷,顾家仅来了两名兄弟,玉娘小姐不在列。”
话一说完,赵皓脚下步子就停了,“你说,来的是顾平那个莽夫?”
小厮见着自家少爷神色不快,无法,只得低头默认了。
另一边的小厮见状,忙接茬儿道,“少爷,您不爱见那闲杂人等无妨,咱们府外可来了位娇客。”
娇客?赵皓一听,又来了兴致。
“玉碧姑娘在外头等您呢。”
玉碧?赵皓心中无聊,那些乡绅之间来回应酬,他早就想溜出去了,却不料,这玉碧如此了解他的心思,竟然主动送上门儿来了。
赵皓朝两名小厮吩咐道,“你去招呼顾家两个,你去禀报老太爷,就说本少爷,去看母亲了。”
吩咐之后,赵皓心中一喜,赶忙出门儿去迎玉碧,瞧见她从马车下来,腰肢细细,不盈一握,面容娇俏,心下便起了意。
席上,赵老太爷听见小厮禀报,“看母亲?他何时看母亲这样勤快了?怕又是去鬼混了吧。”
小厮瞧见自家老太爷是个明察秋毫的,也只好说了实话。赵厚生见来往宾客众多,不能发怒,“罢了,由他去吧。”
杯盏间,尽是欢快氛围。顾家上回得罪了老太爷,但是他仍旧有意拉拢,也没给他们脸色瞧,还让二子坐在主席。
本是一派欢乐祥和之气,却突然让漫天的火光给止住了。赵厚生见西边方位起了火,又有仆役来报,“老太爷,不好了!芙蓉园,起火了!”
芙蓉园?赵厚生一听这三个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是受足了惊吓。身边的洪管家连忙扶住他,二人相视一眼。洪管家方悄悄退下,来到自己卧房,寻那芙蓉园的钥匙,要去看看。
赵皓这边也听见了起火,他仍旧赖在玉碧身上,可是玉碧却推了推他,“少爷,您先去看看吧,省的祖父又责骂你。”
赵皓知道,若是出了事儿自己又在哪里快活,少不了一顿打。
“小心肝,你且等着我。”赵皓伸手刮了刮玉碧的鼻子,方起身穿衣,收拾妥当,便急急往主厅去。
门一关上,玉碧就收了妩媚神色,穿上衣衫,将房门打开,走了出去。
洪管家将芙蓉园的钥匙藏得极好,他一路小跑,来到库房,却没曾想到,身后跟着个人。
在库房里头,有个落了锁的蒙尘箱子,洪管家从袖口里取出一枚钥匙,打开这箱子,在千余枚钥匙里头,寻了一枚最不起眼的。揣到怀里,关上库房门,正往芙蓉园去,只见空气中一阵粉末飘过,洪管家直挺挺的晕了过去。那身后的影子见状,捂住口鼻,在洪管家身上翻找了几下,搜出了那枚钥匙。
这边厢,赵厚生见洪管家迟迟不来报,心中生意,将一应事物丢给赵举人,自个儿亲自去了芙蓉园。只见这火光冲天,整个芙蓉园已经陷入火海。是半分都进去不得,隔得老远,赵厚生瞧见那芙蓉园的金漆牌匾让大火给烧的砸在地上,迅速被火舌包裹,消失无踪。
赵皓周旋了一会儿,见不过是处园子起了火,此刻正欲火焚身,也顾不得这边的火那边的火,只想着早些甩开这些人,好去找玉碧。
可是这一整个晚上,他都没能去寻玉碧。
玉碧将钥匙交给阿星之后,眼神闪烁,奉承道,“星哥儿,你说你欠了那洪管家的银钱,如今失火,洪管家必会先去取自己个儿最宝贝的家当。我将此物偷给你了,可谁知道,那边是真起了火。这……”玉碧担心自个儿让阿星连累了。
“姑娘放心,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能想到?再者说,这火确实不是我放的,此间天气干燥,四处都是花灯,不小心把院子燎着了,与咱们无关。”
玉碧听言,倒是宽了心。这事儿,自打她答应下来,就与阿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里会四处去说。见着此间无人,便上了马车,赶回翠红楼。
赵皓送别了一拨又一波的客人,终于得了个空儿,可以休息片刻功夫,听小厮来报,玉碧已经自己个儿回去了。他累得无心风月,只摆了摆手,任由她去了。
火势最终还是救下来了,只是当赵厚生发现洪管家晕倒在库房,钥匙不翼而飞,芙蓉园里的铁笼也不见了,方才知道,自家是真让人给盗了。这盗贼是谁,却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