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就有两名侍卫上前,扯住了翩鸿的胳膊。她体态轻盈,纵是百般挣扎,也拗不过那两名侍卫。十六公主坐在上首,冷冷的瞧着这一幕,待发现嬴楚竟然是看也不看那烟花女子,略略宽了心。嘴边漾起一笑,“楚哥哥也想看这刃上舞?”
嬴楚拿茶壶的手顿了顿,细长手指拨弄着面前一把翠玉瑶琴,乌黑发丝坠在琴弦之上,这等从容态度,潇洒威仪,倒教十六公主看痴了去。嬴楚轻启薄唇,吐出几个字,“若是刃上起舞,血溅当场,脏乱不堪,公主也愿一看?”
十六摆摆手,吩咐侍卫将翩鸿放下,“罢了,这等肮脏歌姬,莫要让她的血脏了我楚哥哥的眼睛。”
翩鸿瘫倒在地,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十六身边服侍的黄嬷嬷听言,松了口气。太皇太后着自己跟着十六,就是要防止她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方才,若是十六当真逼着那名动京师的歌舞姬刃上起舞,毁了人家吃饭的家伙事。那十六公主的恶名,是要传的更远了。太皇太后此番如此看重十六,并非因为她那个曾祖,而是,前日里,北方游牧民族,由草原党氏逐渐统一,现已渐渐壮大起来,党氏在北方草原自成一国,号大夏。此番遣使来雍,带了他们大汗的手谕,求娶雍国的公主。如今雍秦一战在即,夏国位于秦之西北,若与之结盟,里应外合,实乃良策。是故圣上十分看重此次亲事,夏国来使也深谙此事,说是他们大汗,要娶中原最美,最高贵的人。
这人不会是其他人,只会是上首这位衣着华贵,姿容秀丽的十六公主。皇后因此忧思成疾,却得太皇太后旨意,不得将此事透露给十六知晓。黄嬷嬷瞧见自家公主还这么无忧无虑的纠缠公子嬴楚,一番做派还是刁蛮骄纵的,不由担忧起来。若是去了那茫茫草原,公主还如此任性,这雍,夏结盟必不能成。
思及此,黄嬷嬷上前一步,“公主方才的行为是对的,太皇太后知道公主有所改进,必然会高兴的。”
嬴楚本来一直闭目养神,听见黄嬷嬷的话,未等十六开口,便道,“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太皇太后从不过问芳怡之事,怎么今次,竟然遣了嬷嬷来调教她?”
十六公主陈芳怡瞧见嬴楚竟然主动过问起自己来,赶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几日的情况说了个明白,“十六也不知为何,前几日夏国来使,曾祖母便遣了嬷嬷来照顾我,说是怕我在使臣面前,失了大雍威仪。”
“喔?”嬴楚不置可否的看向十六公主期盼的娇颜,又睨了黄嬷嬷一眼,在两人面上逡巡了一番,笑道,“既然如此,嬷嬷为何不早些将十六带回宫中,好生调教?”
黄嬷嬷自然想要这么做,可谁拗得过陈芳怡?正说话间,外间传来一男子声音,笑声朗朗。这人一步踏进来,身着杏黄色衣袍,绣有五爪四龙纹。这男子样貌清秀,眉毛浓黑,目光清澈温润,似上等美玉一般。黄嬷嬷抬头看了一眼,惊了一惊,这天下间制得住十六公主的人,这就来了。
十六瞧见来人,似老鼠见了猫一般,委屈道,“我方才出宫半柱香不到的功夫,母后就让太子哥哥来捉我回去了?”
来人,正是大雍太子,陈房。
嬴楚瞧见陈房,也行了个礼,全不似与长孙晟那般风流随意。陈房朝他点了点头,开口道,“芳怡,你若再不回去,想来下月,下下月,也出不来了。”
十六知道自己哥哥不是吓唬她的,赶忙从坐上起来,朝嬴楚不舍道,“楚哥哥,十六先回去了,赶明儿再来寻你玩耍。”
待十六公主领着一干仆从风风火火走了之后,这室内,仅余雍太子陈房并嬴楚两人。
“殿下怎么没去太尉府?”
陈房笑了笑,“泠泠已无大碍。泠泠那般看你不顺眼,真难得你不怪她。”
嬴楚一笑,“我大秦男儿,自是不会与女子计较。”
“方才长孙太子遣人来太子府,寻我救人,我当救的是谁,原来是你。”
“想来长孙太子想要救的,必然不是嬴楚这个粗人,他想救的那位娇客,已无大碍。太子尽可放心。”
这一日的望月楼中,来了四位皇族子弟,不过,这望月楼不比京中其他风月场所,自是见惯了这些天潢贵胄,然而,这一日之间,来了四位,还真是让人啧啧称奇。
翩鸿足上帮着纱布,微微颦眉,方才与侍卫周旋之时,伤了脚踝,身边的嬷嬷急色道,“哎呦,这个十六公主,每回来都没有好事儿,就盯着翩鸿折腾,我的小祖宗啊,你可万莫有事儿。”
翩鸿不语,这足上的伤处有些疼痛,“嬷嬷放心。”待嬷嬷走后,她一张绝色容颜,渐渐黯淡下去,吹灭了房中烛火。
西京,皇宫,葳蕤殿。
此时已经入夜,太皇太后寝宫也渐渐灭了烛火,她老人家不喜欢晚间废灯油,入夜之后,也习惯早睡,所以仅仅点一盏油灯在寝宫里,供伺候的宫女宦官行走方便。
太黄太后如今年过六十,保养的如三四十岁一般,相比她从犬戎之国带来陪嫁的侍女黄嬷嬷,看着要年轻多了。太皇太后白氏,闭着双目,听黄嬷嬷禀告今日公主的表现。
嬷嬷先是说了些好的,公主又读了哪些书,女工如何了,琴艺如何了。再是说些不好的,譬如她今日溜出去寻公子嬴楚,连那刁难舞姬的事情,都仔细说了。
“你做事就是仔细,那些个年轻的,哀家还用不惯。”
嬷嬷低头,“谢老祖宗夸奖。”
“这如今年岁大了,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你说那公子嬴楚,他初来大雍时,也是在国宴上见过的,他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黄嬷嬷想了想,据实禀报,“依老奴来看,那六殿下生的不错,有他母妃如夫人的风采。”
太皇太后微微敛目,“十六若是恋慕他,倒是同她父亲一样,是个冤孽。”
黄嬷嬷见白氏又忆起往昔,赶忙劝道,“十六公主年纪尚幼,想来还不懂那男女之事。不过心生亲近之心罢了。”
此间灯火昏暗,黄嬷嬷一直低首禀报,听见太皇太后轻轻咳了两声,“罢了,若是孽缘,那避也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