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坐在炕上,听着顾乐将芙蓉园中的一应事情说给大家伙儿听。顾乐形容的极为详细,只是他没有与那红眼怪物交涉过,只有秀儿大致知道那人的模样。顾家几人为此唏嘘不已,顾平扭过头,嗫嚅道,“就说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顾安顿了顿,眸光闪烁,“看来这赵厚生,比这紫桃还不简单。”
玉儿端了糖水进来,放在炕桌上,分给众人。
“将人当猪狗来养,哪是好人家能做出的事情。”
顾喜在炕头坐着,看管着灵儿,“我看这赵厚生,与那刘茂老贼,一样的龌龊不堪。”
秀儿顿了顿,只觉得奇怪,她一直低首不语,摆弄着那个寒冰大锁的模具。良久,声音低低的开了口,“九斤,你怎么不说话?”
九斤的神思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也没注意到秀儿唤他,待顾乐摇了摇九斤,他方缓过神来,小心道,“小乐子,你说那红眼怪物,是个什么形状?”
顾乐没有与那赤目人近距离接触过,此刻无辜的看着秀儿,十分期待她将剩下的故事补全。秀儿端起糖水,抿了一口。
“我看他的身形模样,大概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那眼睛瞳仁极小,眼珠不似咱们这样是黑色的,而是血红颜色。只中间一点瞳仁是黑色,在漆黑的夜里,那红色似会发光一般。”
听了这话,顾乐猛的点点头,“二姐说的对,咱们刚瞧见他就让他一对招子吓得愣了。”
秀儿一直盯着九斤说话,此刻见他额上冷汗涔涔,不禁有些疑惑,开口问道,“九哥,你知道关于这赤目人的事情?”
九斤的神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只愣愣听着顾氏姐弟描述那人的模样,脑海里上下起伏,哆嗦着说,“如若我猜的不错,这人怕是蛇岛人。”
顾乐听了这话,想起祖先昌乐先生《山水集注》中的描述,反问道,“九斤大哥,你说的蛇岛,是说海外蛇疆之岛?可也没听说过,蛇岛人是红眼珠啊?”
九斤摇了摇头,“蛇岛有两大种族,一曰蛇族栗氏,二曰狼族赫兰氏。”
赫兰?这姓氏倒是新鲜,秀儿正想发问,就让九斤抢了白。
“蛇岛栗氏民风诡异,以奇术巫蛊见长,逐渐吞并了狼族赫兰氏的领地,屠尽赫兰族人,因此有双目血瞳之称的赫兰氏已经百余年没有传人了。”
秀儿抿了口糖水,不解道,“既然如此,那赵家铁笼里关着的血瞳人是谁?”
九斤拧着眉,猜测道,“若真是赫兰后人,怕也是凤毛麟角的。蛇岛两大氏族相争,十分惨烈。传说,但凡有赫兰族人栖息的地方,必然有栗氏的人盯着,等待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赵厚生姓赵,为何要如此为难那位赫兰族人?”
九斤抬眼看了看秀儿等人,艰难地开口说道,“听我师傅说,食用赫兰族人的血肉,可以延命。”
顾家人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虽说灾荒年代有民皆易子而食的传闻,然而这已是早先的传说,如今便是再贫苦的地方,也没听说吃人的。
赵厚生府里养了个赫兰人,不是图他的血肉可以延命,还能是图什么?
玉儿紧张的看着大哥顾平,顾平的眉头更是皱成了一个川字。倒是顾安反应的快,“看来,咱们得快些将那大锁的钥匙配出来,不然这赵家,定是要干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九斤点头称是,“恐怕要费些功夫,赫兰人虽然奇术巫蛊不及栗氏,然而生有神力,那困住它的寒光铁笼必不是凡物,听秀儿方才说,这大锁冰冷刺骨,怕是寻常的钥匙也开不得此锁。”
听了这话,秀儿说道,“若是找不到制造钥匙的材料,就去洪管家那里偷吧。我听赵老太爷所言,这钥匙,历来是洪管家存放的。”
“只怕得赶紧的,那赫兰人,还有几日可活都说不定。”
众人商议之后,由于再过几日,朝廷的戍卒令就要下来,因而九斤还是得抓紧时间,带着顾平、顾安兄弟两个习武练拳。这配置钥匙的任务便安排给了顾喜、顾乐两个,为此,九斤特地嘱咐了他们,到了松阳县城,去找哪些人,打听谁可以开寒冰铁锁,这一切都要万分小心,切忌不能让赵家人听了去。
秀儿也想同去,却让顾平禁了足,怕她出去又惹了乱子回来,因此安排她在家里,帮着玉儿照顾灵儿,还有生火做饭。
接下来几日,顾家人各自忙活开了,九斤带着顾氏兄弟每日在院子里打拳,还在井边起了十八个梅花桩,秀儿平时无事,看着热闹,便也有样学样,跟着学了几招拳脚功夫。她年纪幼小,这功夫走位倒是精巧的,只是力量不足,仅仅是些花拳绣腿罢了。
没过几日,顾喜兄弟两个就从外县请了一位锁匠过来。这一应的吃喝用度,锁匠的车马费,误工费都得是顾家出。
这锁匠已经是雍州最好的锁匠铺子‘永平记’有资历的老锁匠了,若是连他也制不出解那寒冰大锁的钥匙,恐怕,这顾家人,要解救那个困在笼子里的赫兰人,是十分困难。
请锁匠过来,没算上工本费,已经花了三钱银子。可是这锁匠一看见那蜡烛锁芯,再听说这是把寒冰大锁,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若是姑娘所言非虚,这锁,恐怕全天下无人能开。”
众人均是惊异,待那锁匠将事情原委讲明,原来是这样。
这寒冰铁锁与钥匙是搁同一块寒冰原石打造,天生一对,若没有原来的那把钥匙,纵是配出了形状一模一样的钥匙,也不能打开那寒冰大锁。
说到这儿,这锁匠顿了一顿,吊足了几人胃口,“寒冰锁造价不菲,这得是保存什么宝物的?你们几个……”锁匠环视了一遍顾宅,“莫不是要去偷盗人家的财帛?”
此言一出,顾平脸上,已经闪现恼色。
秀儿在一旁帮着择菜,听见这老锁匠轻蔑的口气,“若真的要偷盗财物,也不会大老远的把您请来。只是祖上传下来个寒冰锁,想要配成一对,也好卖个好价。如今听了您的话,恐怕这寒冰锁是卖不出去了。看来这祖产,我等真是无福消受。”旋即,还叹了口气。
那老锁匠虽说是邻村的,倒也知道这户人家出过一个八品的知县,祖上有祖产也是说不定,听了秀儿的话,更是不再怀疑。
说话间,秀儿从身后拿出一张图纸,这是张发黄的马粪纸,上头画了些东西,顾安瞧见了,这正是秀儿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摆弄的东西。
秀儿将图纸递给老锁匠,“既然请您来,制不出钥匙,那这张图纸您给看看,能不能造个一样的器物出来?”
这锁匠是匠人的一种,平时接一些开锁的伙计,也接一些小物件儿的打造工作。见了这图纸,十分惊异,开口道,“小姑娘要用什么材料制作此物?”
“白铁即可。”
锁匠点了点头,将图纸收回袖子里,“这东西,约莫明日就能做好。到时候,到我们东平县永平记就可自提,价钱嚒,按器物的重量计价另加半钱的工本费。”
秀儿点了点头,数出了半钱银子的定金交给锁匠。那锁匠翻了个白眼,心说没想到这家徒四壁的人家,给钱反倒比大户爽快,当下改了态度,“这器物模样甚是奇特,不知为何物?”
秀儿神秘的笑了笑,“这待你做好了,我们必会派人去取,若是有其他人问起来,您只管说,这是松阳县安乐镇顾村顾举人家里的东西。”
那锁匠收了银钱,掂了掂,这银两倒是分文未差,因而咧了嘴笑了笑。
顾乐这时讥讽道,“您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如今这态度倒真是变化的快!”
秀儿眯缝着眼睛,瞅着这个年约五十的老锁匠,“大叔,这寒冰铁锁的事情,还望您不要与他人去说。我家只是徒有个锁头,若是让歹人以为这锁头锁着什么宝贝,那岂不是要遭来灾祸?”
锁匠点点头,“这寒冰铁锁倒也不是稀罕的,俺也知道轻重,俺们‘永平记’‘百年老号的名声摆在那儿,自是不敢传播这子虚乌有的事情。”
锁匠闷闷点了点头,取了图纸就返程回东平县了。这松阳东平两地一来一往要一天的功夫,锁匠自是不敢怠慢。
之所以要寻外县的锁匠,是为了不让赵家发现。赵家在松阳本地眼线众多,但是这‘‘永平记’是个独立的牌子,东家是工部一位要员,赵家纵是手眼通天,也触不到‘永平记’。也正因如此,纵是工本费、车马费比寻常锁匠铺贵了三倍,秀儿也认了。
那锁匠跟着来松阳附近采买的东平商队,当天傍晚时候就回了东平县。锁匠是个勤快的手艺人,刚吃过晚饭,就拿着一片薄铁,按着那图纸的样纸打造起来,边打造边说,“这器物甚是奇特,这样多的孔,是待何用?”
听着锁匠的声音,‘永平记’分号的欧阳掌柜从外间走了进来,这打铁炉十分闷热。欧阳掌柜见这锁匠拿着块薄铁,正在上头打孔。
秀儿给他的这张图样,是一个方正铁器,铁器上头有一个手扶柄,需得打磨圆滑,铁器之上,有三种孔洞分布。
“老张,你这打造的是何物?”
欧阳掌柜见着此物新奇,不禁问道。
张锁匠听言,想起顾秀儿嘱咐的话,便恭敬答道,“是松阳县安乐镇顾村顾举人家的小女娃交给俺的,俺也不知道,若是掌柜的想问,还要去问他们。”
“你说的莫不是那下落不明的顾举人?”顾继宗赴任途中遇到劫匪,生死不明的事情,在青州已经传开了。朝廷为此还特地发了讣告,也叮嘱各州县,若是有举子去远方赴任,要配以亲兵两人护送。
欧阳掌柜点了点头,看着这莫以名状的器物,一双眼睛在熊熊炉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