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掌柜此刻夹在两列人马中间,直觉自己里外不是人。一来,害的顾家让孙大人拿走了宝锁;二来,让孙大人此行雍国不畅。欧阳掌柜连忙拱手,一只胖手扶在柳西捕头的佩刀上,舔着脸道,“柳捕头,这,这都是误会。”
见柳西毫不动容,欧阳掌柜便扭身去应对那郑国侍卫,他尚不知这侍卫姓甚名谁,“侍卫大哥,这都是误会啊。莫要动怒。”
这侍卫生的面庞黝黑,高大俊朗,十七八岁年纪,秀儿仔细打量了他一拳,见他眉头川字纹很重,便知,这不是个好说话的。可今日,她偏偏也要做一回不好说话的。
“误会?何来的误会?”秀儿在一旁冷冷开口,丝毫不理会这两边剑拔弩张的关系。急的欧阳掌柜直呼,“小姑奶奶,你可消停会儿吧。”
秀儿没去看那侍卫,反而问住了方才招呼他们的侍婢绫罗,“这位姐姐,敢问这不问自取在郑国叫做什么?你若曰取,曰拿,我立马走人,那只能证明郑国民风如此。”
绫罗想了想,低头沉吟,一面是郑国国家的脸面,若是说了赖皮话,图了一时爽气,回去之后,王后还不扒了她的皮,讷讷道,“不问自取曰盗,曰掳。”
秀儿甜甜一笑,全不似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瞧得绫罗一愣,这女孩子笑起来真好看,如莲花初绽,沁人心脾。可也就这眨眼间的慌神功夫,秀儿又问道,“敢问姐姐,你家公子可是不问自取了我家的东西?”
绫罗不语,这哪里说得?公子爷派人去拿了你家的寒冰宝锁?传出去,郑国商号,百年建立的威信岂不是变成个笑话。
正筹谋着,那边额间着蓝色宝石花的婢女小蛮便道,“好个嘴利的丫头。你见我姐姐好欺负,便如此捉弄她么?什么不问自取,什么寒冰宝锁,姑奶奶都没听过,你们要是捉贼就拿赃,那子虚乌有的事情,切莫把脏水泼到我家公子爷头上。”
秀儿笑了笑,这笑容看在领着衙役带头冲进来的九斤眼里,十分可怕。
九斤胖胖的身子往后缩了缩,柳捕头皱眉,“大兄弟,你这是干哈啊?”
九斤咽了口唾沫,“俺怕冷。”
秀儿没说话,从袖口里头,取出来一封文书,展开书信,这上头是此次给诸家商会的通告,这上头详细记录了抱环山青竹小居的地点,是郑国商会发给各家掌柜的。各家掌柜的,都把他列在柜上,以示自己是入会的商家,信誉有保证。在‘永平记’,秀儿瞧见了此物,便趁欧阳掌柜没注意,给顺手拿了过来。
欧阳掌柜仔细一看,这正是发给‘永平记’的那份文书,教西京总店拓印了十余份,分发到各个州县的。每个州县盖章均不一样,欧阳掌柜一看,就知道这一张是自己店里的。
“二姑娘,二姑娘~”欧阳掌柜一愣,“这可是我店里的?”
顾乐朝他吐了吐舌头,欧阳掌柜一口气没下来,差点儿背过气去。
“姑娘可识得此物?”
这封文书,是这位来雍国寻访的孙大人,亲笔所书。似剑得其神,似酒得其意。真是天下难得的草书好手。绫罗心道不妙,却拦不住秀儿又取出一封小小字条,这上头的字,与孙大人所书通告一般无二,上头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今日取锁一看,他日必将奉还。”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者上头的字,是出自一人之手。
“姐姐还有何话讲?”
小蛮也偃旗息鼓了,三人正在僵持,却听见青纱帐外,一懒懒男声,这声音慵懒无比,又酥透入骨,“小姑娘倒是聪慧,不过未免,难相与了些。”
“秀儿愚钝,却也是懂得见人下药,这遇到好人,自然是好相与的,这遇到恶人……”
话未说完,里间飞身而出一道白影,似孤鸿浮水,轻盈飘渺。柳西赞道,这等轻功,真乃平生未见。
侍卫见孙大人出来了,赶忙退到一旁,也收了佩剑。柳西见状,稍一扬手,吩咐手下退后。这白衣人生的十指纤纤,骨骼精奇,身材匀称,虽然一张面容并不起眼,但是有那天人一般的声音衬托,又得他周身散发的温润气质,真乃浊世佳公子。
孙捷托腮,支手打了个哈欠。他此刻坐在檀木凳子上,凳子上置了一方软垫,旁边的小案上,熱着桃花龙涎香。他这一抬手,露出一截雪白胳膊,带起身后乌黑披散的发丝,如画一般。
柳西讶异,这郑国的千商总,竟然是个不满十四的少年?这少年如何的本事,能得这个缺儿?
众人皆知,郑国崇尚,这千商总,自然是个不小的官。虽然没有位列三公九卿,但是这般年纪,能做到千商总,看来不容小觑。
孙捷微微敛目,把玩着手里的锁头,“姑娘大费周章,不过为了此物而已。不知姑娘,可懂桑珠?”
秀儿只是听过九斤说起桑珠,却并不真的了解他。见这位孙大人,瞧着手中宝锁,如同瞧着自己孩子的模样,真让人怀疑,他就是桑珠。
“锁者,取保卫,守护之意。乃正气之物,若盗取,则邪气染之。秀儿不懂桑珠,但是世间道义,倒还是懂的。”
孙捷笑了笑,“小姑娘所言,倒是孙某不懂惜物了。”
秀儿微微颔首,“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孙捷目光闪了闪,似乎起了兴趣,吩咐道,“既然如此,孙某立时便将宝锁还给姑娘。”
欧阳掌柜见状,赶忙同柳捕头道,“捕头大人瞧见没有,这俩孩子,互相逗着玩儿呢,哪能真的喊打喊杀,您切莫让小娃娃给戏弄了。今儿哥几个跑这一趟的辛苦费,欧阳请哥几个喝茶了。”
如此,便想将柳西等人打发回去。可柳西实在执拗,双手抱胸,就是不动,任凭欧阳掌柜如何推拉,始终纹丝未动。
“小姑娘见解新颖,不知如何看待桑大师?”
秀儿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误。”
“桑珠误在何处?是辜负了丁琴?是才能未被重用,反引来杀身之祸?”孙捷反问道,旋即想了想,“小姑娘,如何看待孙某?”
这一回,秀儿唇吻翕辟,说出的话真叫人捉摸不透,“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