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宋城的痛苦。
她马上安慰宋城:“就算是癌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前世发生,不代表这一世也会发生。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你想的这些事,慕娥在决定和你在一起之前,肯定都考虑过了。她都不在意,你就不要用这些很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折磨自己了!”
“你相信吗,芽新?”宋城用古井般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郭芽新,认真地问她。
可是郭芽新,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什么,相信什么?宋城。”
“你相信前世我得了癌症,但这一世绝对绝对不可能再得吗?”
他问得太认真了,眼底,含着那么浓烈的悲伤。像是已经决定了,要因为自己的健康,而和自己感情决裂一样。
这样的决然,让郭芽新看得痛彻心扉,她用力地摇头,希望能够将自己的看法,传递进宋城的心里,让他不要再这样为难自己,再纠结下去。
“我相信,宋城,我相信!前世很多事,今生都改变了,环境和心理的变化,可以影响很多,病症都是可控的!”
“别安慰我了。”宋城坦然地笑了一下,“你没有办法这样有把握。我们都不能。”
“可就算有这样的风险,又能怎么样呢?”郭芽新有些激动地看着他。忍不住,将心底的看法,和他说出来。
“就算没有癌症,又有谁能够保证自己,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没有能保证,但是难道因为无法保证就不去相爱吗?”
“这件事不一样!”宋城隐隐也有些激动起来。
但是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的异常,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深深吸呼吸了一下,然后,用平静的语气对郭芽新说:“芽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事情的性质是不一样的。确实没人能够保证,自己就能平安无事,活到九十岁,一百岁,但是同样的,那些不能保证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注定要经历什么。”
“可我知道,我前世得了胃癌,而且一定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我刚认识慕娥的时候,她总是用一种失而复得似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看着我的时候,总会恍神,和伤心。”
“我相信,如果那些人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他们一定不会希望,自己深爱的人,经历失去自己的痛苦。深爱之后再失去,那太残忍了,我不能那样对慕娥!”
“不!宋城!”郭芽新听完宋城的话,立即否定了出来。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你不能替慕娥做决定。你根本不知道她怎么想,你不能就这样单方面决定放弃你们的感情。我敢肯定,就算你明年就有这样危险,而她也非常清楚这一点的话,那么她一定还会坚持这段感情。”
“她绝对不会放弃,比失去你更让她痛苦的,一定是你先放弃了这段感情!”
“我不能完全从感性出发。”宋城固执地坚持着。他相信,一定是郭芽新本身的情绪化,让她变得不理智,才会对他说那样的话。
他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更不会改变他的想法,还有他的决定。
此时此刻,当话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上,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结束这个话题。
他叹了一口气,说出了最能够终止这个话题的话:“你不是慕娥,不要假设了,我们都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但是我们能肯定,我这样做才是对的。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对她的伤——”
“我的确不是她,可是百分之一百明白她的感受,因为我——”
郭芽新急切地想要和宋城说明白,想要说服他不要放弃和苏慕娥感情,不要因为自身的健康问题,就贸然地结束这段感情。
这样对苏慕娥,绝对是伤害最大的,远远比失去他本身更痛苦,因为她也爱着他,如果这件事换成她,她绝对会希望和宋城走到最后,不论剩下的时间是一秒钟,是一天,还是一年,十年,她都希望能够和他走到最后!
可是就在她要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的时候,一个忽然的念头闪电般的袭击了她。
她绝对不可以拿自己举例子,她绝对不能够说出来对宋城的感情!
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我,我……”郭芽新收回了与宋城近乎争锋相对的目光,狂乱的心跳,让她没有办法在一瞬间之内,就自如地运用大脑,想到转移话题的说法。
足足过了将近五秒钟之后,她才终于想到要怎么说。
“因为我是最了解慕娥的人。我看着你们的感情,一路走过来,你说你做的是最对的,可是事情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吗?”
郭芽新让自己尽量平静了下来,用最冷静和理智的语气,对宋城说。
然而,在她尴尬、无措的那五秒钟里面,在空气近乎凝滞,微妙到令他每一个毛孔,都感到不适的那五秒钟里面。宋城已经感觉到了,她没有说出口的后面的话,可能是什么。
短短的一瞬间里面,很多很多过往的画面,像是闪电般,快速地闪过他的脑海。
从最初最初的,郭芽新不厌其烦,一遍遍教他做菜的画面,再到苏慕娥出国发展的那几年前,她始终如一的关心,善意,倾听,与陪伴,再到每一次,他需要她的时候,她的出现,都开始变得无比清楚。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她能够为他做到这么多,而且在八年的时间里,始终不变吗?
曾经,宋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在潜意识里,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从一开始,郭芽新对他,就是那样的。他始终将郭芽新当成好哥们,好朋友,而且是最好的朋友。
他从来不曾想象过,有一天他们的友谊会变,从来也不觉得,有一天她对他会变。
可是现在,他心里忽然开始有这样的疑问。
她所有的好,都改变了性质,都让他没有办法,当成单纯的友谊了。
这完全超乎了宋城的预料,他从来没有想过,郭芽新可能是喜欢他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么多年以来,每当他和苏慕娥感情遇到困境,需要她出谋划策,需要她倾听的时候,她都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的?
他担心会对苏慕娥太过自私,那么面对郭芽新的时候呢?
对她倾诉,求她帮忙,每一次,是不是都是对她的残忍?
郭芽新不希望宋城知道埋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可是在她说话之后,宋城长久的沉默,宋城看着她的眼神,都在明晃晃地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
她是一个演技精湛而成熟的演员。她可以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完美地诠释交到她手里的角色。
唯独在宋城的面前不行。
唯独在宋城看穿她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的时候,不行!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穿,将自己裸地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大街上一样,让她无地自容!
她能说什么么?说什么,都可能会被误会,说什么,都无法缓解这一刻的尴尬。
郭芽新可以在任何时候勇敢,但是在这一刻,她做不到!
她抓起一旁的包,转过身,快速冲出了病房。
她的大脑已经完全混乱了,混乱到她无法处理任何事情,混乱到她无法让自己有勇气去看宋城到底是什么表情。
她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只有逃离,才能让她再次喘气!
郭芽新甚至等不及电梯,一口气直接从楼梯冲到了医院外的车里。
她打开车窗,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努力回忆自己离开时,宋城的表情,然而那一刻大脑却像司机了一样,什么记忆都没有。
种种情绪,混杂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内心,百转纠结。
好像是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说出来了。可是又好像在心口压上了一大块巨石,她以后,要如何面对宋城和苏慕娥,要如何面对自己这么多年对感情的隐瞒呢?
宋城知道了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隐藏了这么深,将感情隐藏得这么久,是太有心计,太可怕?
他会不会误会?
她有解释的余地吗?
他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会不会不仅连朋友都没得做,甚至没有办法说话?
一百个,一千个疑问,慢慢将郭芽新包围。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掌心里,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她曾经想象过,这个秘密会无法瞒住,会终有暴露的一天。
可是她以为,那也许会在他们都七老八十的时候,在约在一起,遛弯、晒太阳的时候,像是说个玩笑一样,讲出来,而不是在今天,在刚刚那一刻!
郭芽新趴在方向盘上,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因为这一个意外,而彻底消散了。
病房里,宋城看着病房的门口,不由自主地出神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