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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陆陆章 火生花

国子监绯闻录 页里非刀 3586 2022-11-09 01:24

  终是来晚一步,待舜钰二人奔进享来苑,只觉**气息迎面,其间一房正火莲焰焰,黑烟霄天。

  七八护院拎着满桶水,咚咚,泼泼洒洒地往烧燃处洒去,一架雕花横梁倾直栽倒,险些砸在正哭天呛地抹泪的老肯(类似妓院老鸨)身上。

  那老肯朝后退几步,继续扯嗓嚎喊:“这是哪个天煞看我不顺,犯下的缺德事,要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呃。”

  后头围簇数几来观热闹的优童及老肯,其中有个嗑着瓜子冷笑:“自作孽不可活,我等皆在路央铺设经坛祈福,你非摆在院内,现正树上有风,炭盆里锡箔元宝自带火星,被吹刮四散,遇着干枝帛缎一碰就燃,你还能怪到旁人去。”

  “打死你个嘴里蛆嚼的。”那老肯听得悔怒交织,脱下脚上鞋一只,狠狠朝人群砸去,又去脱另一只。

  众人左躲右闪嘻笑怼骂,闹哄哄一团的乱。

  梅逊攥紧舜钰衣袖,神情木然的自言自语:“那是兄长的宿房,他又要弃我去了。”

  舜钰缓声慰他:“你莫慌急,说不准他不在房内也未定。”

  话音方才落,即听得一声震天锣响,已有十数捕吏,簇拥个六品官儿,昂首阔步进得院来,围观者皆是贱籍最惧见官,哄得瞬间已做鸟兽散。

  ”官府办案,你等怎还不闪避。”捕吏满脸不耐过来驱赶。

  舜钰面色平静道:“烦请你通报一声,大理寺历事监生冯舜钰拜见。”

  捕吏见他神肃端严,一时不敢怠慢,忙去禀话,稍顷复又走近恭请她过去。

  舜钰嘱梅逊等在原地,自到那官儿身前作揖见礼。

  那官儿名唤金如京,是刑部主事,官银案活捉余泰,他全程随在张左右。

  对这冯监生印象委实深刻,不止女妆时的惊鸿一瞥,更钦佩她有勇有谋,遂免礼,笑问其怎在这里出没?

  舜钰此时也认出他来,亦笑道:”今日有法船超度亡灵,想着雇船在鸳公河游一圈,放几盏莲花灯聊表诚意,恰见这边火烟升腾,便过来瞧个究竟。“

  金如京颌首,语带些许遗憾:”我府中有只半新花船,凉篷四角明灯及舱里桌椅皆齐全,若不是公务在身,倒可与你同船畅游,把酒言欢。“

  舜钰观他眼神热烈,暗自吃惊却不表,噙抹淡笑并不接话。

  恰老肯被捕吏带来,金如京也不避讳舜钰,直问老肯失火源由,说了半日也不过是在屋里吃酒,闻到喊声赶来时,火势已起诸如此类的话,见问不出甚么,又唤了护院过来挨个训话。

  此时残火已扑灭,捕吏用竹架担着具焦黑的尸体从房内出来,搁至金如京面前,仵作查验,舜钰不及细看,那老肯已经”麟哥儿长麟哥儿短“的捶胸顿足不停。

  ”这尸焦的面容模糊,你怎就道是陈瑞麟?“舜钰厉喝一声问。

  那老肯哭扯呜拉地:“这衣裳是老奴今新送来给他的,鹦哥绿茧绸直裰,麟哥儿穿着喜欢,又觉单薄,从橱里拣了件灰鼠毛比甲罩上,断是不会认错的。”

  舜钰瞧望去,虽衣裳被火燎的支离破碎,但藏掖在颈肩处的绸毛料子,还是能分辨的出。

  舜钰朝梅逊扫一眼,他听话的仍呆在原地,没有近前来。

  那老肯是个嗜财如命的,又暗悄悄去褪手腕上戴的大金镯子,倒底惶怕,但听“咔嚓”脆响,竟把手骨给生生折断。

  “怪道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个老倌,不怕晚间冤魂索债。”捕吏朝他面上啐一口,拎起其衣襟驱赶,即便如此,还听得他嘟嘟囔囔不死心:“那龙凤呈祥的镯子也是老奴买的,他人烧死了,这些首饰总归得物归原主。”

  舜钰不再停留,同金如京简单几句话别,即拉拽着梅逊出了享来苑。

  梅逊立在门前忽而不走了,只面色苍白问:“我听得老肯的喊话,他说陈瑞麟烧死了,小爷是不是真的?”

  舜钰心底暗生一抹酸楚,话至唇边又吞咽下,声音含些微哑:“那老肯胡言乱语岂可轻信,一切还待官府查明,吾等再静候几日才能知晓。”

  梅逊默默颌首,不再执拗,一齐朝马车方向慢走。

  快至马车跟前,舜钰恰见法船还在鸳公河游行,想了想,遂提议叫只捕鱼的船来,也买些莲花灯放进河里。

  梅逊素日听惯舜钰的,也无异议,很快在河沿边寻到一只渔船,那老汉正在烟篷底下吸溜面条子,见来客出手阔绰,索性饭也不再吃,还拿出十几盏精致的莲花灯,道是自家婆娘做的,请了佛僧用手拂过,很是灵气。

  舜钰又掏出几百钱给他,那老汉千恩万谢地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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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至将黑未黑时,河面寒烟雾绕,一阵风过,吹得波纹如觳。

  船工划桨朝中央荡去,远见莲花灯如条银河聚拢飘浮,又随波四处逐流,渐远渐沉直至洇没。

  皆是心事重重,却表面强自压抑,各自取过一盏,摆于水面,看那星火闪烁颤微前行,舜钰打破沉默道:“佛经说,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借莲花之四德,形与河灯,可照亮阴暗且远长的黄泉水路,使游荡迷途的魂灵随这洁净之光指引,寻到转世投胎的方向.......。”

  那船工插话进来:“这位爷所说非虚,若是府中有人过世,需得亲人亲手放河灯,他才能走出阴阳两界去。”

  一轮明月升起,照得满船雪亮,梅逊的颊腮白得透明,舜钰不忍睹,遂转头问船工:“你烟篷里可煨有茶水?取来给我俩吃,也可暖和些。”

  那船工停了桨,端来张破旧的小方桌,再提来砂壶及两个油腻的粗瓷碗儿,舜钰简略涮下即倒了半碗,皱着眉吃了两口,并不是甚么好茶,如吃苦水一般,幸好是滚滚的,只为汲那点热气。

  梅逊摇头不吃,自顾专心的双手捧起莲花灯,阖起双眸喃喃自语会儿,再虔诚的轻放波流之上,眼里忽然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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