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廖承东母亲的话题吸引着沈海云跟廖宏波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沈海云感觉,在他眼前这位年龄跟周居仁相仿的男人,虽然稳重中不乏和蔼,但总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他问她话时,那双眼睛总盯着她,仿佛在窥视她的内心,看看她有没有说谎。看起来,他不光对自己感兴趣,对廖承东似乎更感兴趣,而对她询问廖承东母亲的事不太关心,敷衍她说,你见到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事实上,廖宏波真的没有对沈海云敞开心扉。谨慎已经成为他为人处世的立足点和习惯。十多年漂泊的经历,不能不让他处处小心。他回来是复仇的,更何况,他的对手是目前十分强大的何满庭。
发现何满庭身边有了个廖辉,后又有个神枪手的女保镖,他才决定结识他们。好在身边还有个刘铳子,多少知道一点他们的情况,他就先让刘铳子试探性的跟陈克交往,当对廖辉和沈海云的情况了解一些后,他仍然半信半疑起来。他知道廖宏程,也听他提起过他的儿子廖承东,但他不知道廖祖长,更不知道廖辉。弟弟廖宏声可能知道,因为他在上海待过,可能认识廖祖长,可惜他死了。
他以为,廖辉极有可能就是廖承东。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为了复仇才来到何满庭身边的。可最终的结果是廖辉被何满庭杀害。他坚持这个想法,他认为这不是他的臆想,他是有根据的。从廖承东亲生母亲的遭遇中完全可以得出来这样的结论。女人在他精心调理下,正在慢慢恢复中,可以说出以前的一些事情了。原来,她真的就是被何满庭逼疯的。
要是廖辉真的就是廖承东,廖宏波决定不跟他真诚合作,因为他有苦衷,有难言之隐。他更愿意看到,现在的廖辉就是廖祖长的养子,而不是廖承东。只有这样,他才敢放心、放手地跟他合作。
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何满庭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是他跟眼前这位廖承东的未婚妻交谈的基础,也是他跟陈克、廖辉还有沈海云他们合作的基础。他需要将沈海云留在身边考察一番,利用他对廖承东母亲的爱心,查清廖辉的真实身份。
而能意外得到沈海云身上的铜矿资料,将它献给鲍县长,更是他乐意的事。一方面,能显示他在鲍县长跟前的作用,更能表明他坚定杀敌、报效国家的志向。
潜入义江城半年了,他已经织起了自己的一套网络,明里有冯连长的游击队,不,该叫他冯团长了,这支队伍也有上百人了,已经正式被鲍县长收编,成为政府队伍;暗里,他有刘铳子和周大富这样一批精干的人。对于像陈克、廖承东和沈海云这样的人,他觉得暂时只能跟他们在杀鬼子上合作,而对付何满庭,他还需要进一步看看廖辉和沈海云的表现。他当然知道,陈克的身后是新四军。
现在,廖宏波听完沈海云的回答后,基本有了自己的答案了。廖辉真的就是廖承东,沈海云跟他是在上海认识的,且都在上海长大。不难看出,这个女孩深爱着廖辉,每当他说起廖承东这个名字时,她的脸上不自觉就流露出爱意来,这就是明证,也足以说明,廖辉跟何琴音是一对假夫妻。
现在,廖宏波要做的是,留下沈海云,以她为桥梁,让在何满庭身边的廖承东为自己所用。
廖宏波站起来,对沈海云说:“冯连长夜里才能到,你就在这休息休息吧,吃的喝的睡的我都安排好了。”
说完,廖宏波就离开了仓库。
再说廖承东,为了寻找沈海云,几乎一夜一天都没休息,找了一夜一天,都没找到,十分着急。这天傍晚,他直接来到陈克房间。陈克虽然不再是许怀家的专职家庭教师,已经是明珠商行的经理了,但许怀家还是不让他搬走。让陈克留下,许怀家是有自己想法的,他想让陈克为自己在遇到事情出出主意。
陈克这一天也在四处寻找沈海云,也没找到。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唯独没有去找刘铳子。他压根也不会想到,沈海云会在跟廖宏波那里。
恰巧此时,许怀家也来找陈克,见廖承东在屋里,并没问他来做什么,而是对陈克说,波田晚上要来他家吃饭,让陈克也去作陪。陈克不好推辞,答应下来。许怀家好像知道廖承东找陈克有事,只跟他打了招呼也没留他吃饭,就走了。
廖承东问陈克说:“听何满庭问何凤建那语气,他是在怀疑沈海云。你说,沈海云是不是出事了?”
陈克说:“要是把铜矿资料、俞番被救这几件事跟何凤建被打联系起来,自然就会想起跟沈海云一起救出俞番的那个男孩,你想想,沈海云在义江城认识哪个男孩?”
廖承东不假思索说:“周大富,肯定是他。可我也找过他,没一点消息。”
陈克说:“要是他们在一起,你我就不用着急了,那男孩一定也是什么组织中人。”
廖承东说:“我正纳闷这件事。听何凤建说,打他的人是青春战队的人,我们的人谁打他了?”
陈克说:“这么说就很清楚了,说明这件事沈海云参与了。”
廖承东焦急地说:“可她为什么不来见我们?”
陈克说:“他定是跟周大富在一起,你有何琴音,你不便见你吧。”
廖承东几乎是咆哮地说:“她明明晓得我们是假的,为什么不见我?!”
陈克拍拍他的肩膀,对窗户外看一眼,说:“不要这样,波田说不定已经来了。我理解你着急的心情。但我看,沈海云是个精明的女孩,她不会做傻事的。再说,我都能看得出来你跟何琴音是怎么回事,她能看不出来?”
“怎么回事?我跟何琴音能怎么回事吗?”廖承东更急了。
“你一个人说没怎么回事行吗?何琴音怎么想?沈海云又是怎么想?”
“不行,我不能再待在何家了,何琴音也有这个意思,你去跟郭队长汇报一下,让我去平沙洲吧。”
“不要激动,承东,你还不能离开何家,你跟何琴音只能一切照旧,为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廖承东急得抱头蹲下。
陈克也在他旁边蹲下,小声说:“你放心,沈海云做事有分寸,他一定会来见我们的,即使不见你,也会来找我的。”
廖承东说:“我就是放不下心啊。再说,周大富他还年轻,冒冒失失的,我能放心让海云跟他在一起吗?”
陈克说:“沈海云不冒失就行了,你就放宽心吧。刚才你也听到了,波田并没有因为何凤建出事推迟来许府。他这次是来者不善啊,我考虑,他定会对平沙洲纱布厂动起歪脑筋的。”
廖承东问:“他还能来硬的吗?”
陈克说:“硬的暂时来不了,小鬼子还不敢轻易攻打平沙洲。我就怕他对许怀家来软的。许怀家这人做什么事都是明哲保身,又不敢得罪波田。看来,让许百良跟俞春红回到平沙洲是对的,也是及时的。我等会看看波田怎么动歪脑筋,也好应对他。”
廖承东说:“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吧,我也回去了。”
陈克说:“波田来,何满庭就一定会来。你就在屋里呆着,我让厨房送给你吃的,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想想对策。”
陈克说着就出了门。廖承东看到,波田跟何满庭的小车正开进了前院。
不一会,厨房伙计真的送来饭菜,廖承东虽无心吃,但为了填饱肚子,还是不知滋味吃下去了。
过了两个钟头后,廖承东从窗户里看到许怀家和陈克一起送波田跟何满庭出来了,几个人走进前院,许怀家拉开波田车门送他上了车,何满庭也上了车,两辆车就开走了。
陈克回到房间,第一句话就对廖承东说:“真的如我料想的一样,波田已经对许怀家下了最后通牒。”
“怎么说?”
陈克告诉廖承东,波田对平沙洲纱布厂是志在必得,他给了许怀家两个方案,一个是购买,一个是参股。
廖承东说:“可笑,波田会社对中国人名义上说是合作,那些中国人提的意见他哪一条采纳了,说白了就是强占。”
陈克说:“正是,一条军管规定就够吓唬一些人的。”
“百良他爸答应了吗?”廖承东问。
“没有,但也不敢明着拒绝。许怀家让我这就过去商量,你也去吧。”
廖承东说:“这是他的家事,我就不去了。但你要提醒他一句,纱布厂不是他许怀家的,是俞春红的。”
陈克说:“你说到关键了。我去一下,你回去吧,不要让何琴音担心。还有,沈海云,你就放心吧。”
第二天上班,廖承东被波田叫去了。
波田明确指示廖承东明天就去一趟平沙洲,了解一下纱布厂情况,并让他写一份书面材料给他。廖承东只能答应下来。
下班后他匆忙就往许府赶,他要去见陈克。
陈克见他来了,说:“沈海云有消息了。”
廖承东问:“她在哪。”
陈克说:“你我都没不到,但想想又是合理的。你猜,沈海云会跟谁在一起?”
“不是周大富吗?”
陈克摇头,“也对也不对。”
“急死人了,什么叫也对也不对,你就说吧。”
“冯连长,她去了冯连长的队伍里。想不到吧,是廖洪波让刘铳子专门来告诉我的。”
“周大富也去了?”
“应该是的。”
这样的结果,让廖承东一样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