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东回到许府,进入前院时,他留心看一眼陈克回没回来,可他的房门还是一把锁。只好去后院。许怀家跟了来,对廖承东说:“何会长今天不比平常,对你那么客气,还在你面前提他女儿,你晓得他要干什么吗?”
廖承东没接许怀家的话茬,而是问:“我结婚的消息都登报那么多天了,有下文吗?”
“什么下文?我还想知道呢,你父亲还算是你父亲吗?舅子还算是亲舅子吗?到现在连个泡都没冒。”许怀家生气道。
廖承东说:“可能他们还不知道吧。”
许怀家说:“我看你父亲就是一怂包,不敢来。”
廖承东没说什么。
“听何满庭那话意,何琴音跟你关系不一般,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许怀家问。
“明知有关系,你为什么还将俞春红嫁给我?”廖承东说。
“那是你爸逼的,我晓得了,你跟何家小姐曾经是恋人,后来你跑了,何琴音就去找你,没找到,你又回来找他。你回来干什么!你就是一搅屎棍,都乱成一锅粥了,我看他何满庭怎么收拾。”
“你分析的不对。何满庭真正的用意不在他女儿跟谁好,而是我。”
“怎么讲?”
现在,廖承东觉得自己应该正视真假廖辉的问题了。以前是俞春红错把他当成廖辉,他无所谓,只想着借此能够打入许府查出父亲秘密。现在看来,许怀家是当真了,但何满庭对他是有怀疑的,这从他那双躲在眼镜后的眼睛里,从他不多的问话中可以窥探得出来。至此,他知道,何满庭女儿何琴音曾经跟廖辉好过,而何满庭对廖辉大抵也了解。但有些愚钝的许怀家肯定不知道。何满庭拿女儿出来说事,表面上是跟自己示好,其实是试探他进而控制他。何满庭当着许怀家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显然是不把许怀家放在眼里。他们的儿女是订过婚行了礼的,照理就是亲家了。从中足以看出何满庭跟许怀家之间看似紧密的联盟开始有了缝隙。廖承东问许怀家,“你对何琴音知道多少。”
许怀家说:“我只知道她在上学,快毕业了,何满庭说过要送她出国上大学,日本人来了,学上不了。到现在我才知道不是这样,何满庭肯定看不上你小子,才肯答应嫁给我家百良。”
廖承东说:“你知道了就好。”
许怀家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你们手里,还能有打算吗?”
“我问你,倘若何琴音回来了,何满庭也认可了你这个女婿,你会做他的女婿吗?”
“何琴音不是没回家吗?”
“我是假设。”
“我看何满庭未必说真话。”
“他想干什么?”
“许叔叔,何满庭比你想的复杂多了。你只顾着眼前生意,眼前日子,他不一样,他想的更多。”
“我知道,他不就是想当官吗?已经是维持会委员了,还想往上爬呀,我看他也爬不到哪儿去。”
“未必。许叔叔你倒是要小心。”
“屁话,我要怎么小心,我怕他吗?!”
“你要有自己的主见。”
“我怎么没主见了?百良带俞春红走,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就对了。”
“不过,倘若何满庭知道他们双双走了,你估计他会怎么做?”
廖承东听出来了,许怀家还是有些怕何满庭,对儿子跟俞春红的出走也不放心,他说:“那有什么?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我也实话实说,我跟春红从头到尾都是做戏,是我让他们走的,你就说是我的主意。我想,只要我还在你们手里,俞春红在不在,他何满庭是大可不必关心的吧。”
“话虽这么说,但何满庭会不高兴的,春红这孩子好像得罪了何满庭,他是不想放她走的。”
“你知道了就好。”
“廖辉,我实话告诉你,我就百良这么一个儿子,他一直叛逆,越大越跟我关系处不好,我想管也管不了。你跟他好像说得来,以后见到他们,多劝劝他。他跟春红在一起了,我不想认也只能认了。我也不指望你父亲来还钱,你不是想做点事吗?就去我家纱厂吧,帮我管理管理。”
廖承东立即答应,又说:“不过,我不想去纱厂,我想去码头。”
许怀家不解地看着他,想,何满庭可能会再生一计,不如他先下手为强,就说:“那可不是你能干的事,刘铳子也不知能不能出来,你真想去也行,你去接手俞邦财那摊子活吧,明天就去。”
廖承东说:“好。”就想,如果此步走好,那他摆脱目前的困境,尽快进入角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这天夜里,廖承东看书看到十一点,去后院厕所小解,完了回房,转身关门准备睡觉,就听身后一人小声说:“不许喊。”几乎同时,腰间就感觉有一硬东西死死顶住。廖承东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见是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伙子,生的高大魁梧。他不认识,就问:“好汉是找我吗?”
那后生看了他一眼,说是。
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过来。是一生得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腰间插着一把手枪。只见他从头到脚仔细看过廖承东,问:“你真是廖辉吗?”
廖承东不知他们是谁,也就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他不出声。
那汉子说:“看着像,几年没见,你小子长大了。”就对用枪顶住廖承东的小伙子说:“他不会跑的。”
廖承东想,听他说的,他俩不可能是刘铳子的人,更不会是郭队长派来的,故意问:“刘铳子的人呢?”
那小伙子说:“他还能回来吗?”
廖承东一听甚是惊喜,这么说,刘铳子是逃走了,说:“他真逃脱了?他在哪?”
那中年人说:“不是他我们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你不要管他在哪,你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廖承东问。
中年人说:“带回去。”话音刚落,廖承东的头就被一黑袋套住,双手也被捆了起来。
廖承东说:“你们不要这样,我跟你们去。”
那两个人根本不听,就押着他出了门。
廖承东说:“灯没关。”
听了一声拉灭电灯的声音。
出许府时,廖承东只感觉这两个人的功夫了得。直觉是从后围墙出去的,怎么出去的,事后廖承东也没弄清楚。只感觉像有一阵风将他托起,然后又放下。走的估计是小巷子,感觉七拐八拐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廖承东只觉特漫长,感觉很冷,风呼啦呼啦的吹,廖承东又想小便,就说:“停一下,我要小便。”一个声音说:“到了。”将他头上的黑袋子拿下。
眼前是一很平常的小房子,除了几把长凳,几乎没有摆设,头顶上的电灯也不够亮。屋里齐齐站着五六个小伙子,都一律粗布衣裳,腰间插着盒子炮。
这时,从他后面传来一声厚重而沉闷的男声,“是廖辉来了吗?”
廖承东回首一看,见是一穿着讲究的中年人,并没带枪,正信步走进来。屋里每个人包括刚才拿他过来的人都一齐喊:“团长好。”
那人对众人招招手,径自走到廖承东跟前,看了看他,说:“长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廖承东问:“请问你是?”
绑他来的那小伙子说:“这是我们廖团长。”
廖承东立即说:“是廖宏波勇士吧,见到你真高兴。”说着就要行礼,那人摆摆手制止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廖承东激动地说:“那夜你们突袭时,我就在窗户边看,真带劲。对了,你们怎么还在城里?鬼子正找你们呢。”
那人就笑,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廖承东说:“是何满庭说的,是这样的,许怀家公子许百良偷听到何满庭跟他爸谈话,他跟我说的。”
“何满庭哪一时哪一刻肯忘记我?对了,你跟他见过面吗?”廖洪波说。
“见过?就在今天。”廖承东答道。
“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因为车子的事,我被警察抓进去了,他说是他保我出来的。许怀家就带我去谢他。廖团长,能让我见见刘铳子吗”廖承东还是有点不放心。
“他不在城里,想见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不行。”
“我的车子是在你们手里吧。”
“在,不过你放心,该归还时会归还你的。今夜请你来,一是想问问你,如今何满庭行踪都有哪些规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二来,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说起来你我是本家,我不能看着他们欺负你。”
听他这么一说,廖承东暗暗高兴,不过,又有担忧。廖宏波也把他看做是廖辉了,自己对廖洪波是一概不知,对廖辉也是一片模糊,成了他的替身,难应付,只怕日后更难。就问:“我爸呢?怎么不见来救我?”
廖洪波气呼呼说:“你爸就是一混蛋,我问你,他为什么自己跑了,却不带你走?”
廖承东只好撒谎说:“我先回上海,回来时他就不见了。”
廖宏波说:“我能料到,你爸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你打算回上海吗?”
廖承东说:“不,我知道你们需要我,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弄清何满庭行动规律。对了,是到这来告诉你们吗?”
廖宏波说:“你还是考虑一下吧,何满庭可不是好对付的。”
廖承东说:“我决定了,你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廖洪波说:“那好,你不要到这里来,这里也不是我们常呆的地方。有事我会派人去找你。”就对手下说:“天快亮了,送他回去吧。”
廖承东被他们送回许府时,天已经麻麻亮了,整个大院寂静一片,朔风吹落院子里的树叶,在仍旧暗黑的夜空中起舞。
回到房间,廖承东异常兴奋,睡意全无,他不知道廖宏波是哪支队伍的人,但他知道,他是杀日本人杀汉奸的勇士,他愿意为他们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