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着廖承东身边的绿草,草茎不时在他眼皮上扫过,他不得不眯起双眼,雨丝却是轻柔地落到脸上,凉凉的,似乎是在提醒着他,必须冷眼观察。西天不时有闪电划过,白光照在地上,除了那条清晰的路,到处一片墨绿。
近了,更近了。廖承东看清楚了,从城里出来的路上走来了五个人,他们腰间都别着枪,走在前头的四个手里还拿着木棒,最后面的那人不时将手里的电筒摁亮一下,照着前方的路。廖承东惊奇起来,怎不见他们带什么货物,难道他们不是那班人?正纳闷时,就见那五个人突然不走了,拿着电筒的那人忽然将手电对着山上的碉堡处照了一下,随后,他们一个个都钻进路边草丛里。
廖承东更纳闷了,黄正文也觉得奇怪,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廖承东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还是趴在原地,观察起来。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廖承东发现了一道光,是从山脚小路那头发出来的,,距离廖承东所在的位置至少还有三百米远。廖承东绷紧神经,睁大眼睛,看着那光点一点点向他们这边移动过来。他在黄正文耳边小声道:“你回到弟兄们那边去,听着,没我的指示,不准行动。”
黄正文在草丛里慢慢爬,回到队员们中间,他让队员们一起在碉堡废墟里潜伏起来,静候廖承东的指示。
雨停止了,风也小了,闪电似乎不愿收场,无声地从西边云层里崩裂出来,那白光顿时将来者暴露在廖承东的视线中。来的也是五个人,前面两个人带路,中间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箱子,手里提着马灯的那人断后。廖承东更加奇怪了,不是说有人运货出城吗,怎么成了运货进城?
周遭万籁俱寂,只有沙沙的脚步声传过来。
正在廖承东拿不定主意是上去拦截还是等待时,就见躲在草里的那五个人一时间冲了上来,对着来人就是一阵棍棒,将那抬箱子的俩人打得滚在地上。
廖承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定是何满庭下了个套子让他钻,他估计这是黑帮在抢货,他不能自投罗网,招惹是非。由他们打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趁他们混战时,廖承东俯下身子悄悄往山上撤,他准备带着纠察队回城去。
廖承东一边撤,一边回头看。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清楚了,打人的人中间就有赵大蹦,他那身白衣格外显眼。他终于明白了,就是赵大蹦领着人在抢人家的货。再看,被打的那几个人也不示弱,并没有丢弃货物而逃,而是拼死反抗。只见倒在地上的人跃然而起,跟同伙一道,对前来进犯的人一阵拳脚相向,双方打的难解难分。
霎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的夜空。是赵大蹦开枪的,他打死了护着箱子的那个人,其余四人见势头不妙,丢下箱子,纷纷跑向山里。
只是那马灯还放在箱子上,这时,站在箱子边的赵大蹦面孔更清晰了。廖承东看到,赵大蹦提起马灯,警惕地对四周看了看,然后对手下一挥手。就有两个人立即过来抬起箱子就走。赵大蹦骂道:“脚步快点,没吃饭嘛。”那几个人立即加快步伐小跑着往回撤。
廖承东回到黄正文身边,黄正文见他回来了,说:“好像是两股人在抢什么东西,我们要不要管?”
廖承东说:“怎么管?是孙老板的人。”
黄正文说:“那怎么办?”
廖承东说:“再观察一下吧。”
两个人就都站起来对着山下的路看着。
这时,又一个场面出现了。
从对面山坡下又杀出一路人马,将赵大蹦跟他的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廖承东也看清楚了,他就是黑脸。只见黑脸直接冲到赵大蹦跟前,对他就是一脚,赵大蹦倒在地上,马灯也被踢出老远。
赵大蹦一个鹞子翻身,刚起来又被黑脸摁倒,手里的枪也被黑脸抢去了。几乎在一眨眼的功夫,赵大蹦手下全都被黑脸跟他的人收拾了,一个个躺在地上,嗷嗷叫着。
这时,黑脸捡起地上的马灯,走到箱子边,让人打开箱子。廖承东看清楚了,箱子里装着烟土。可是,廖承东发现,黑脸似乎对烟土不感兴趣,而是让那人翻动箱子。那人终于找到一个小箱子,又从里面拿出几支手枪,还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将箱子盖住。
廖承东没有过多思考,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准许让鸦片进城残害百姓,他大呼一声:“下山!”领着队员朝山下冲去。
黑脸以为他们被敌人包围了,急忙拿着东西带着人往对面山里狂奔。
赵大蹦也领着人回城里跑。
廖承东并没有全力追赶他们,但还是做做样子,让队员们上山搜查了一会。没多久就收了队。
廖承东带着战利品回到办公室时天大亮了。但他并不打算急于对何满庭报告,而是让黄正文通知队员回家,他要给他们放一天假。他洗了把脸,换了衣,就喊黄正文一起去早点摊吃早点。
廖承东一直在思索几个问题,黑脸的出现为什么正当其时?被抢的人是谁?赵大蹦发现自己了吗?明明是运货进城,何满庭又为什么说是运货出城?这里面有什么奥秘?
吃完早点,他让黄正文也回家,自己就要去何满庭办公室。这时,天又下起雨来,廖承东只得开车前去。
此时的何满庭正坐在办公桌前焦急地等待廖承东的到来,他知道他会来的,可是他却迟迟不来,他不耐烦了。
何满庭恼羞成怒了,他没想到,他一手策划的行动却被孙老板半途插上一杠,搞砸了。
当初,廖承东查获他弟弟亲戚家的那家商行走私品后,那家商行老板就来找他,但他没有立即出面。他觉得这件事并非巧合。他左思右想,觉得廖辉可能真的不清楚被查者跟弟弟家的关系,如果真有内情,那一定是廖宏波在背后怂恿他。他对商行老板说:“任务是我布置下去的。不错,纠察队是我的人,可你们是被他们抓了个现行,我总不好明着让他们放过你吧。至于那批货,你也不用再去要了,回头我想办法,让你堤内损失堤外补吧。”
他一直都在找合适的机会,机会终于来了。儿子何凤建得到准确情报,称廖宏波在义江城已经重建起军统组织,但一时武器弹药匮乏,有一批货物他们急需运进城内,时间、地点等情况,何凤建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何满庭立即让弟弟那亲戚过来,让他安排他的人帮他运一批货进城,说事情成功后,会得到一笔重金的。那老板当然十分乐意,就按何满庭说的照办了。
何满庭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周密。他先让何凤建抓了跟廖宏波暗地合作的人,让弟弟亲戚的人替代他们运货,再让廖承东去抓现行。如此做法,一方面能够让廖宏波的计划落空,抓住他的人,再弄到真的铜矿资料跟图纸。另一方面还可以考验一下廖辉,看看他是否跟廖宏波沆瀣一气。
任务安排下去后,何满庭并没有安然就寝,直到后半夜,并没电话进来,他才上床休息。可是,刚到凌晨,他就被电话闹醒了。他以为是廖承东打来的邀功电话,谁知是弟弟的亲戚打来的。只听他慌慌张张地说:“不好了会长,东西被抢了,人还被打死了一个。”
何满庭问他是谁抢了东西。
那边说是赵大蹦带人抢的。
又是姓孙的。何满庭气得摔下电话。何满庭想立马赶到现场,但他觉得应该沉住气,现在过去只怕无济于事了。他没有吃早饭冒雨就去了办公室,他在等着廖辉回来后跟他汇报。
何满庭眼睛红红的,盯着廖承东问:“怎么样?”
廖承东说:“报告会长,没见人运货出城,但截获了企图运进城的货。”
“什么货?”
“大烟。”
“什么?”何满庭万分惊讶,站了起来。按照何满庭的安排,那批货根本不是烟土,而是一大箱子上好的丝绸,为的是方便廖宏波的人藏东西,怎么就成了大烟。“真的吗?”何满庭追问一句。
“就是大烟,被我带回来了,就放在纠察队仓库里。”廖承东说。
何满庭气急败坏,他想立即把弟弟亲戚抓来,将他投进监狱。这分明就是一个势利小人做的事,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居然趁机私运大烟,搞砸了他的计划不说,还让他说不出什么来。何满庭的双手剧烈抖动着,雨点敲打着窗户,噼噼啪啪作响。“去把窗户关上。”他不耐烦地说道。
廖承东就去关上窗户。
何满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坐了下来,好一会,才对廖承东说:“说说具体情况吧。”
廖承东一五一十将真实情况都跟何满庭讲了。
当何满庭听到廖辉汇报还有另外一股人劫了赵大蹦的货后,更是震惊不已。“什么,他们是什么人?”
廖承东说:“看样子像是黑脸,不过也没看清楚。当时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一盏马灯,还被他们打倒在地。”
“黑脸是谁?”何满庭故意问,照这么说,他反倒被廖宏波暗算了。
“要真是黑脸,那就是军统方面的人劫走了赵大蹦抢来的货。”廖承东说。
“你说明白点,不是说烟土你带回来了吗?”何满庭大声问道。
“不是的,我看到后来的人打开箱子后,却不要烟土,而是翻动了一下大箱子,从里面拿走了一个小箱子还有几只手枪。”廖承东说。
“何满庭泄气地对廖承东摆摆手,说:“你回去吧,听候我的命令。”
“是,何会长。”廖承东站起来答道,转身离开了何满庭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