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东说完就直接驾车去了纠察队,但没发现庄汉。正是下班时分,办公室只有安杏一个人。安杏见他来了,很意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廖承东说:“昨天,今天忙吗?”安杏说:“不忙,你这个副队长走了,我们也跟着休息休息。”“何会长来过吗?”廖承东问。“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虽是正队长,可也不在这办公呀,事情还不都是你做啊。廖辉哥哥,琴音姐也回来了吗?”
廖承东神色凝重,没有理会她。安杏再问,“廖辉哥哥,我在问你话呢。”
廖承东说:“你叫我什么?”
“廖辉哥哥呀。”
“以后不许叫。”
“这不就只我们俩嘛。”
“也不许叫。”
天色已暗,办公室的光线更暗,安杏拉亮灯,她看到廖承东恓惶不安的样子,觉得他心里有事。就问:“廖辉哥哥,有什么为难事吗?”
在廖承东眼里,安杏就是个小孩,但自她跟何琴音几乎同时进入培训班开始,他对她的印象并不好。如此娇嫩貌美的小女孩,不可能是苦家出身,而有钱人家谁会愿意让一个姑娘家到这受苦?他对她的来历很有疑问。他说:“我没事,我再告诉你,以后不许喊我哥哥。”见她直勾勾不解地看着他,廖承东几分厌恶地说:“下班了,该回家了。”
安杏不舍得走,她暗暗地喜欢着廖辉,但她也知道,他不属于她,可她就是愿意跟他在一起,虽然他一直少有正眼瞧她,她知道她在他心里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不走,自说自话道:“让我猜猜,会有什么事让你这样愁闷呢?不会是琴音姐,她一向性格好,不会惹你生气的。会不会是沈海云呢?也不会,她根本就没机会跟你在一起,她跟人家一样都是暗暗地喜欢你,是不会让你烦成这样的。那会是什么呢?一定是工作上的事。”
廖承东不想听她叨唠,严肃地说:“快回去,我命令你,下班!”
安杏见他双眉竖立,声音压抑,一副完全不耐烦的样子,只好默默离开了他。
廖承东忽然想,何满庭真要动明珠商行,又何必让纠察队行动呢。他想去警察局看看,可是下班了,想,他直接问不合适。就想喊安杏回来,替他打个电话问问,又觉不妥,只好作罢。
他拉灭了灯,一个人坐在桌前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好计策。他甚至想睡着做个梦,让哥哥廖辉托梦提醒他。就趴在桌上,眯眼睡,可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屋外传来几声汽车鸣笛声。他抬头一看,华灯初上。就想,既然回来了,那就得回家吃饭,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慌乱,于是,他开车回到何府。
见他回来了,厨房李妈前来问他啥时开饭。他问她,“老爷没回来吗?”
李妈说:“没,打过电话了,说不回家吃。”
“少爷呢?”
“你还不知道吧,少爷先前那个女朋友随他家人走了,少爷新近交了个女朋友,天天去那吃饭,肯定不回来了。”
“何管家呢?”他其实是想问沈海云。
“说是去厂里了,也不回来吃。”
“那就随便吃点吧。”
“是在小餐厅还是大餐厅吃?”
“一个人随便对付就是了,我去厨房吃吧。”
“哪能呀,小姐在家时都在小餐厅吃,你就在小餐厅吃吧,我这就去端来。”
廖承东进何府不长时间,但对这个家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佣人比家人多,一家子很少聚到一块谈天说地,更很少听到欢乐的笑声。宅院虽大,人气却不望。他去了小餐厅,随便吃了点,就要去许府找陈克。这时,小餐厅的电话响了,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廖承东问:“你是谁?”那边说:“你是廖副队长吧,不管你愿意听还是不愿意听,但我说的你要信,何凤建今天下午抓走了明珠商行的人,人还在警察局。你也不用太着急,他今晚应该没有危险的。”
廖承东听着,觉得声音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他马上赶去许府找陈克。陈克听他说了这件事后,说:“我的人已经查实了,庄汉是下午被何凤建带走的,具体原因不详。但你放心,庄汉那里没什么可以让他们怀疑的东西,再说庄汉骨头还是硬的,他不会说出什么的。”
“快想办法救他出来呀!”廖承东心急如焚。
陈克说:“我在想,许百良突然离开跟庄汉被抓这两件事肯定是有联系的,这极有可能是何满庭所为。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出明珠商行跟平沙洲纱厂之间生意往来的蛛丝马迹,再进一步挖出背后的人,然后交给鬼子,让鬼子出兵平沙洲。可是,我也没想明白,这两件事到底会有怎么的联系。”
廖承东说:“我赞同你的分析,对了,许百良可有消息?”
陈克摇头。
“按照你的分析,送货的人肯定是何满庭安排的,从时间上推算,许百良也该回来了,会不会他也被何满庭控制了?”廖承东说。
“有可能。何满庭今晚在家吗?”陈克问。
“没有,何凤建也不在家,正因为他们都不在家,我才担心呢。”
“沈海云也没回来?”
“没有。他不可能离开何满庭独自回家。”
“对了,那个电话会不会是她打来的?”
“不是,她的声音我很熟悉。”
“那会是谁呢?应该不会是李明珠的,她被我们的人藏起来了,现在很安全,自然不会知道任何消息的。”
“我想起来了,很像安杏的声音。”
陈克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她肯定是受沈海云之托才打的电话。”
廖承东说:“我对安杏不放心。”
陈克说:“安杏跟沈海云关系不一般。那夜在牛栏镇我就看出来了,俞小望告诉我,是安杏带沈海云去的牛栏镇。从这件事中,我们应该看得出,安杏至少不存坏心。
正说着,许怀家来了,问他们平沙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百良又如何。陈克说:“都很好,俞春红很能干。”
许怀家不放心地说:“其实我晓得,何满庭早就想动纱布厂了,好在平沙洲地形好,前面有河,后面有山,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正说着,许百良进来了,浑身沾满了泥土,虽很狼狈,神情却是志得意满的。他笑着对他们说:“我回来了。”
许怀家既心疼又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啦?弄得不像个人样。”捏捏他的手袖,惊呼道:“还湿着,这么冷的天,你不要命了,你做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许百良对陈克和廖承东说:“我先去收拾一下,你们等我一下。”说着就随他父亲一起去了。
过一会,他一身新又来了,手里还捧着碗吃饭。
陈克说:“你坐下先吃。”就去给他倒杯水,“天冷,饭菜凉了吧,边喝边吃吧。”
许百良说:“听我跟你们讲个故事吧,很好玩也很离奇的。”
廖承东问:“是关于你的吧。”
许百良说:“你别打岔,让我从头道来。”
原来,许百良昨天虽没早起,但醒得早了,又不想起床,觉得无聊,就靠在床上拿本书随便翻看。看着看着,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他下床撩开窗帘,一看,一个人鬼鬼祟祟在院中到处查看。许百良立即警惕起来,忙穿衣起床,开门出来。一看,那人是他认识的,是何满庭厂子里的一老工人。他上前喊一声,那人有些慌张。许百良更觉得不对劲,就说:“是何叔呀,你怎么来这了?”
那人说:“我送货过来。”
许百良问他送的什么货,为谁送货。那人故意说得含含混混,许百良好不容易才听明白。许百良跟觉得他有问题,但也不显现出来,就走到车边,看看车厢里的货,全是乱棉纱,说:“怎么不卸货呀?”
那人说:“春红小姐忙得很,让我等一会。”
许百良说:“还等什么,我替你卸了。”
那人说:“许少爷,不敢劳你动手。过会有工人来卸就是了。”
这时,几个工人过来了。许百良说:“都是乱纱,就卸到地上,有没有用还要春红看过之后再说。”
一个工人上了车,看了看说:“啊呀,这是什么纱呀,这要花多大力气才顺出一点有用的呀,难怪俞老板让我们随便卸下就是了,好吧,就放地上。”说着就要卸货,可那乱纱几乎连成一体了,怎么拉扯也分不开,几个人只好合力将乱纱整个翻倒在地上,事情就算完了。
工人们走后,那人还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百良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那人说:“前年学的。”
许百良说:“那我可比你早,让我试试这车如何。”说着就爬上车。
那人说:“你们得给我收据呀。”
许百良说:“都是熟人,谁还讹你不成。正好,我要回去一趟,顺便搭你车吧。”
那人还不想走。
许百良说:“一定要收据的,不然我回去没法交差。”
许百良说:“你先上来吧。”
那人只好上了车。
车钥匙还挂着,许百良立即发动车子,说:“看看我的技术如何。”说着一脚油门车子就开出了大院。
那人急了,说:“你停下来,给我写收据。”
许百良说:“我人都跟你一块回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没事,我当面去跟你们老板说,纱不合格,价格要重谈。”
那人不做声。
许百良也开过几次车,但都没跑多远,这次他是硬着头皮认认真真慢慢开。跑了将近四五里路程,许百良把车停下,对那人说:“我想起来了,你我这样进不了城啊。”
那人说:“没问题。”
许百良说:“怎么没问题?你有车辆出入证件吗?”
那人想都不想,说:“反正没问题。”
许百良提高声音说:“那就不对了,日本人查的严。对了,你是怎么出城的?”
那人厌烦了,说:“哎呀,你不用管我怎么出城进城,反正没事。”
许百良神秘地一笑,盯着那人眼睛,说:“我晓得了,是何会长派你来的吧。”
那人慌神了,说:“不是不是,就是那个明珠商行的人让我送的货。”
许百良依旧笑着说:“何叔,我跟我爸认识也早吧。你大概不知道我爸跟何会长因为我的婚事闹得有些不愉快吧。何会长他这是诱我犯法呀。你是个工人,凭力气吃饭的老实人,有必要替他这么干吗?再说,货你送来了,何会长原本就犯了法,要是日本人查下来,到时何会长会说是他安排你送货的?那你可是死罪了。我晓得,你不敢不听何会长的,但你就敢得罪我,你就不怕我报复你?”
那人一听更慌了,说:“是啊是啊,我哪晓得这些,那我该怎么办?”
许百良说:“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何会长怪不上你。”
许百良说着就将车掉头开回去,把车停到卸货的地方,跑到厨房拿出剪刀和菜刀,跟那人一起割下一小部分乱纱放回车里。然后又去对厨房师傅吩咐几句,就跟那人一起驾车出了院子。
车行大半路程,到了一片田野。因为老百姓都跑反了,大片田野都荒废着,几只寒鸦再低空中嘶鸣着。许百良继续慢慢开,他要想办法让何满庭吃了这哑巴亏。到了一条河前,许百良说:“干脆让车翻到河里。”那人不干。许百良说:“你看这里没一个人影,不这样做,你交不了差的。快把车门摇下,坐好,手抓住车门。”许百良说着就将车直接开到河里。
两个人从车里爬出来,浑身都湿了。那些乱纱都漂浮起来,在河面上荡荡悠悠,像水草一样随河水淌走了。
为了抵御寒冷,两个人只得往回快跑,直接到了何满庭家。许百良对何满庭说:“我是搭何师傅顺便车回来的。都怪我,我想开车,逼着何师傅让我开了一会,谁知开了没一会,就连人带车翻到河里了。你不要怪何师傅,要赔损失,我陪。”
何满庭气得胸口起伏着,又骂不出来,问何师傅:“你去哪里干什么?”
许百良说:“何师傅说是替人送纱到平沙洲,可俞春红看了也不收,说不认识什么明珠商行的,顺便让我回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去问呢。”
何满庭对何师傅呵斥道:“还不快带人去把车弄上来,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何师傅吓得就喊人去了。
许百良说:“何伯伯,我一身全湿了,先回家换身衣服,吃点饭再来跟你谈赔偿的事。”
何满庭一摆手,许百良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