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宇新的话让尹杰陷入了沉思。
她向来都讨厌三心两意,脚踏数只船的做派,……,难道在不知不觉之间,她竟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吗?
作为前政府官员,她多年受到正统思想的熏陶,有着异乎寻常的政治敏感度。
但是,难道Erdmann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国家安全?难道他的言行可能引发安全隐患?
答案是没有。虽然他在S国具有一定的政治党派背景,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仍然是一个商人。
迄今为止,Erdmann想从中国市场得到的,无外乎是财富,以及尽可能博取多一点名声,或高一点头衔,以便于扩大其在S国内的影响力。
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非得把他放到自己的对立面呢?何况乎他还是自己的老板!
尹杰觉得豁然开朗。
老公的提醒非常及时。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在S国遭到这样的对待,尤其是来自平日里信任的同事,那种感觉……,
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
Erdmann想借机提升自己的政治资本?那么帮他促成就是。
这个项目有其特殊性,不能允许外籍人介入太深。那么,换种方式呢?或者换个机会呢?
成就别人,不就是变相的成就自己吗?
周三,尹杰邀请Erdmann一起午餐。
似乎是全球通行的规则,办公室里难以启齿的话题,一旦搬到餐桌上来,在美食的调剂下总是会变得容易很多。
“Erdmann,我想和您谈谈昨天的事。”尹杰开口道。
两人刚刚享受了红酒清炖牛仔骨,超乎寻常的美味让人感觉相当满足。
“嗯,是想谈昨天的两个会议吗?”Erdmann似乎仍沉浸在美味中。
“是的。”尹杰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Erdmann没有催她,只慢腾腾啜饮着餐馆提供的柠檬水,等着饭后甜点上桌。
“我首先要向您道歉。”
“为什么呢?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是在为我的迟疑道歉。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Erdmann瞬间提起了注意力:“为什么这么说?你做了什么吗?”
“不,恰恰是因为我没做我该做的事,所以才应该向您道歉。”
尹杰随后解释,陪同金华集团考察豪森后,Erdmann就提出了由他自己领衔SASAC项目。尹杰当时就料到这种操作没有可能。然而当时Erdmann的情绪过于热切,她担心说出来会打击到这种热情,迟疑之下选择闭口不言。
“Erdmann,我服务过中国政府很多年,对政府内部运作机制非常了解。根据我的经验,我知道这样做的可能性极小。”
“啊,是因为你不想让我失望啊……”Erdmann似乎善解人意地说。
“坦白地说,当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尹杰苦笑道,“我太过于患得患失,也担心引起您的误解——如果我反对此事,您是不是会觉得我不愿意与同事分享资源呢?”
“OK,现在我终于明白了。”Erdmann宽宏大度地说。
“但是昨天结束拜访之后我很内疚。如果我当时就告诉您我对此事的分析,或许您在和秦司长和魏局长交流的时候会改变谈话策略。”
纵然最后结果不会改变,但也不会闹得那么难看。尹杰心想。
“但是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Erdmann替她说了出来,“不过你说得很对,如果你事先把你的分析明确告诉我,我或许就不会提出这些建议。即使提出来,可能也会采用其他的方式。”
“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让您昨天失望了。”尹杰再次道歉。
“让我失望的并不是昨天两位官员的态度。Evita,我希望你摈弃这种毫无益处的顾虑,以后都选择向我和Marco直言相告,好吗?”他对尹杰说,“你看,这种顾虑不仅会引发不好的后果,也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这时,两人的咖啡都送上来了。
Erdmann浅尝一口,随即往咖啡里加了一些炼乳。口中继续说:
“昨天我的失望并不完全因为这两个项目。我是从销售开始职场生涯的,我当然知道没有人可以无往而不利,被客户拒绝是平常事。何况我们并非被拒绝,只是需要调整执行方式而已。我失望的是你表现出来的态度。你昨天的表现让我觉得……你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当做TH的一份子,或者说你的归属意识非常淡薄。”
他直视着尹杰的眼睛:“作为TH的核心人员,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知道,必须时刻把TH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他观察着尹杰的表情说:“你刚才的道歉我接受了,但是我希望你以后的表现能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尹杰表示自己明白,并会谨记于心。
广东省政府正就省内产业集群建设而计划组建一个智囊团,这对于Erdmann而言是个不错的机会。但尹杰不打算现在就把此事告诉他。或许,通过工作汇报的方式来引出此事会更好?
因为,即使明白老板的心意,也不能直白地说出来。老板难道不要面子的?这是职场规则中很重要的一条。
……
就这样,在Erdmann终于忙完环保科技团队,以及区域规划团队的一系列麻烦事之后,他终于有时间与咨询和LS团队一起开会了。
在听过小组成员之间的诸多埋怨(Jessica和Mike),特别是经历了主管和下属之间暗戳戳的“竞争”之后,LS和咨询业务给他带来的好消息,让Erdmann有了“终于熬出头”的感觉。
正因如此,他对尹杰的感觉也更加复杂。
尹杰介绍中联项目之后,对他说:“这个项目目前需要我们提出投资者扶助的实质内容,以便公司内部进行讨论。这是LS层面的需求。”
她含着笑意对两位老板说:“但在与中联的管理层进行深入沟通之后,我发现他们还有着咨询领域的需求,这非常适合总部咨询部门介入。不过我不知道这个项目会不会和总部与州经济促进局签署的协议内容发生冲突。”
当初,为了把咨询业务引入中国并统一交由尹杰负责,曾经向州府提出过’权利分立’方案。LS负责为有意投资豪森州的中国企业提供免费的政策咨询,但中国企业落地豪森州之后所需的所有付费服务,诸如注册、财务、法律等等均应由州内其他服务类企业分享,与TH集团无关。唯一的例外是,如果企业要求的服务在州内找不到服务供应商,或者说其他企业都不愿意提供相应服务,那么TH可以承接。
“请详细介绍一下。”Erdmann的神情变得专注起来。
“中联重机在欧洲各国的业务发展很平稳,但他们面对公众和政府的公关工作一直没有起色,从未得到当地政府的支持。因为欧洲总部一位员工被辞退,还对中联在G国的供应链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企业声望一度跌落谷底,甚至被当地政府列入观察企业名单。”
她看了看专注的Erdmann和Marco,继续说:
“通过初步调研我可以确定,中联在G国遭遇到的困境基本源自那位前员工的个人行为,无关企业行为。当地政府调查之后也已经把中联移出观察企业名单。但这件事在中联造成了很大的震动。因此,我提出的’重塑企业公众形象’得到了管理层的高度重视。但我没有同意承办这个业务,原因刚才说过。”
Erdmann问:
“中联重机计划在豪森州设立一个什么样的机构?”
尹杰回答:
“因为中联重机很早就进入欧洲市场,已经在G国设立了区域总部,在A国、I国、F国、Y国,以及SD国都分别设有最少一个销售公司,还在G国和CZ国设有生产基地。所以中联打算沿用华志的模式,在豪森州设立区域财务中心,兼具销售功能。”
Erdmann和Marco对望了一眼,对尹杰说:
“我们会和Marcus以及Uri商量此事,稍后告诉你决定。”
Marco说:“这个项目意义重大。如果可行,将为总部的咨询部开拓出一条全新的业务方向。中国人含蓄,崇尚实干,但不擅宣传。我想会有大批的中国公司需要这项服务。由于LS业务,TH和中国企业的高层保持着深层次的沟通,因此我们比其他公司更具优势。”
Erdmann满意地点头。
尹杰随即又提到了广东省设立省府智囊团一事。她渲染道:
“作为国内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区,广东省的经济发展全国领先。去年全省GDP已经等同于一个小型国家全年的GDP总量。广东省的政府官员思想很开放,手段更灵活。省商业厅的副厅长对TH咨询生态圈的概念很有兴趣表示愿意合作。他介绍了设立省府智囊团的情况,邀请TH参加。”
她看了看Marco和Erdmann:“不知两位老板怎么看?TH愿意参加吗?”
“如果派员参加智囊团,我们需要做什么?对人选有国籍要求吗?”Marco谨慎地问道。
“没有国籍要求。智囊团成员必须在相关行业具有强大的影响力。他们必须响应参加省府号召,参与讨论议案,评估项目,为省政府的招商引资活动提供背书。可能有机会承接省府的调查研究项目,当然省府会为此付费。”
看了Erdmann一眼,Marco说:
“Evita,这件事对TH的品牌宣传而言有益,T我们参加。接下来请你负责敲定这件事。至于人选,请把Erdmann和Uri两个人报上去。”
“OK,稍后请Sophia把两位的简历email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