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ita，宁先生让您去他办公室。”Summer告诉尹杰。
或许真的得到了宁昊然的青睐，一段时间以来Summer都非常快活，成天价笑意盈盈。以前的沉静寡言仿若一层防护服，被她剥离了开来，露出里边的年轻活力。
尹杰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前往宁昊然办公室。
宁昊然依然斜坐在大班椅上，凝望着窗外的灰色天空，以及被呼啸的北风吹卷到天上而身不由己的残叶。
听见尹杰进来，他稍微歪了一下头，出声招呼尹杰坐下。
“Bella已经告诉你了吧？我们要和LS脱钩了。”
“没错，Bella确实已经通知过我了。”
“嗯那就好。说说你的考虑吧。”宁昊然转身坐正了身子。
“我前几天和Bella也初步谈过我的想法。宁先生，咱们现在还有其他代理项目吗？”尹杰问道。
“很遗憾，我们现在没有，当然以后肯定会有。现在我愿意给你提供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你...想听听吗？”
“那当然了，您请说。”
“你来做我的助手吧，Evita。经过这几年的合作，我看到你把即将被废止的LS项目经营得风生水起，...你的能力毋庸置疑。我听说你本人很喜欢欣赏艺术品和观赏古典音乐？现在有机会可以深入进去探索一番，而且是以高级运营者的身份，你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如果你接受这个职位，你将全方位辅助我的工作，我相信你的能力。另外，你还可以像我一样，开发挖掘出自己感兴趣的项目来做。”
尹杰想了想，遗憾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真是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Offer。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还是不要了。”
“嗯？为什么？！”宁昊然似乎有些诧异。
“您知道的，我当时离开北方铭泰投奔您这里，就是因为我不适合那份IT类工作，因此做起来事倍功半、非常辛苦。加入宁氏也是因为我本人很擅长LS这类工作，所以做起来事半功倍，不大走弯路。”
“事倍功半”和“事半功倍”，两个词的鲜明对比让宁昊然瞬间无语。半晌，他继续说：
“你还年轻，还有资本，趁此机会多尝试新东西不好吗？”
“以后或许会吧。”尹杰真诚地回答道，“虽然我认为自己适合LS工作，过去几年也做出了一点成绩，但至今也不过只及皮毛，离‘优秀’还差着很远的距离。以后如果有幸能在这个行业里做出真正的成绩，或许我会考虑去尝试一下新的行业。”
宁昊然突然站起身来，大班椅被“啪啦”一下推向后方，猛地撞到了后面的书柜上。力度很大，大到尹杰担心书柜玻璃会因此被撞破。
但是她没有动弹，只平静地抬眼看向宁昊然。
宁昊然的眼神很阴戾。
这是尹杰第一次敢于在他暴怒的时候正视他的眼睛，她发现此时他的瞳孔变成了灰黑色，而不是心情愉悦时的深棕色。
“嘿嘿嘿......”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宁昊然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发飙或不发飙，你都根本不怕的对吗？以前都是伪装的对吧？真是辛苦你了！”
“呵呵，您不也挺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吗？”尹杰轻笑，声音像山泉融冰之时的叮咚。
“是啊，我当然能控制。”宁昊然施施然坐下，“不过有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控制啊。”
“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尹杰没兴趣陪他闲聊，开口问道。
“你知道我这个毛病怎么得来的吗？”宁昊然不介意她的态度，却仪态悠闲地问道。
好吧，看来自己不想知道也不成了。尹杰觉得有些懵，连宁昊然都向她追忆过往，...难道自己看起来就这么像知心姐姐吗？
“我在A国留学的时候，父母只为我支付学费，他们希望我刻苦学习的同时也要学会自力更生，我的生活费和房租都是我自己挣回来的。你看，我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可他们对儿女的期望是不是也同样天真？我找了各种各样的工作，我刷盘子、送外卖、农场收菜，什么都干过，但都挣得好少，直到我遇到了我的导师。我的导师四十多岁，非常英俊儒雅，他在学术上相当有造诣，人人尊崇。”说到这里，他的语调变得讽刺起来，“很多人，男的女的都梦想得到他的教导。我运气很好被他选中了。我多么钦慕他啊，钦慕他的学识，钦慕他的风度，当然最钦慕的，是他对学生的掌控能力。”
他接着说：“他对我也真好，推荐我得到了在学校图书馆打工的工作。这工作干净、清闲，挣得比我之前任何一份工作都多，我更尊崇他了。他的一点点赞许就能让身边的人欣喜若狂。跟着他短短两个月后，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渴望他的认可。而每次只要他的嘴角下拉，”他做出了一个不悦的表情，“我，我们全部，都会变得噤若寒蝉。你知道，每当那个时候我们会发疯了一样的乞求上天让他说一句话，什么话都可以，...那种感觉，像是整个心脏都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他只要出声就能解救我们，反之，那只手就会越来越紧，直到把我的心脏攥爆，化成一堆血沫...”
尹杰很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哈哈，你害怕了，哈哈哈哈......”宁昊然失态地大笑起来，笑声尖刻。
“是啊，我有点害怕。”尹杰从善如流地说，“我不知道您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我们不是在谈工作吗？”
“对啊，我们是在谈工作。但是我得先让你明白一些事才能往下谈不是吗？”宁昊然笑眯眯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说。
“你看，我从他那里学到了这种让人又敬又怕的法子。当然我还达不到老师的水平，不过事实证明这在很多人身上都非常管用，包括...，但却很意外在你这里居然不管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尹杰瀑布汗。她试图扭转话题：
“您这事儿Bella知道吗？”
“呵呵，当然，她知道前半段。”也就是说，Bella知道他曾经遭受情感虐待，以为他现在控制不住情绪是长期受虐的后遗症，却不知道宁昊然对别人施虐却是有意为之。
宁昊然看尹杰沉默，大笑着说：
“我知道你们俩交情好，以前她就老劝我对你好些。......你告诉她无妨，反正她绝对不会相信的。”
尹杰嘴角微抿，说：“这一点您大可放心，我这人从来都不多事，这事儿也确实与我无关。”
Bella很爱宁昊然，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出来。就如他刚才所说，即使尹杰把事实掰开揉碎放到Bella面前，她也不会相信。况且，宁昊然现在说的就真的是事实吗？
“很聪明。”宁昊然打了一个响指说，“那我们现在可以谈谈接下来的事情了。”
他拿起电话，吩咐Bella送两杯咖啡过来。
然后注视着尹杰说：“很抱歉刚才吓到你了。这真的是我的经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前的不愉快其实都有原因。并非我不重视你，事实恰好相反。我非常认可你的才华，真心地希望能把你拉到我的立场上来，只是采用的方式不对，甚至可以说大错特错。为此我可以道歉。”
尹杰微笑，这一点Bella早就告诉过她了。只是相信与否又能改变什么呢？
“怎么样，现在可以考虑留下来了吗？”宁昊然话音刚落，Bella端了两杯咖啡进来。
Bella出去后，尹杰无意再和他纠缠，很直接地说：“宁先生谢谢您的挽留，不过我还是想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好吧。”宁昊然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我可以告诉你，TH即将在帝都设立全资公司，Erdmann希望邀请你过去，他开口找我要人了。”
“真的吗？太好了！”尹杰的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容。
宁昊然说：“就这么高兴？我可以同意你离开，不过我这里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
尹杰问道：“您说？”她双目注视着宁昊然。
“放心，这两件事对你来说都不会太困难。”宁昊然喝了一口咖啡，品味了一会，开口说：
“第一件事，豪森州每年夏季都会举办一个爵士音乐节，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好像在整个欧洲的影响都不错的。”尹杰回答道。
“岂止是不错？我要你帮宁氏引进这个项目。”
“为什么不让Erdmann去做这个事呢？他在豪森州影响力很大，如果他来做应该效果会很好吧？”
“是啊，如果他愿意就很简单了，但他不愿意。他不想在豪森州做与TH业务无关的事。”
尹杰明白了。TH公司的政府业务很多，在联邦层面代理了经济事务部和环境保护署的好几个项目，在豪森州还承接了州市两级政府、旅游局、经济促进署，以及地区葡萄酒行业协会的诸多项目。以S国政府对政府代理机构的审查严格制度，TH如果从事与经济事务无关的业务将会招致更多的审查。此前发生过的Barzel事件，不已经证明了TH的政府项目有不少竞争对手觊觎不已吗？
Erdmann在豪森州影响力很大，这带来了更多的关注和监督，他自然会谨言慎行，不愿行差踏错。
“那我出面做...是不是也会给Erdmann招惹来麻烦？”
“不会的。你以个人身份做没问题。何况你属于TH中国公司，去到豪森州以后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没有人会过度解读你的行为。”
尹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第二件事？”
“我要你帮我引荐Backhaus。”
“Backhaus？再保险公司的Backhaus？”
宁昊然点头确认。
“Erdmann和他关系不错，由他为您引荐不是更好吗？您有没有问过他？”
“我当然可以让他帮忙，不过这个忙的代价太高了我可能支付不起。我没向他提过，建议你也不要提。”
尹杰考虑了一下说：“宁先生，我需要考虑一下。”
宁昊然说：“没关系，你尽管考虑。”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下问：“你对那两个助理怎么考虑的？要带过去吗？”
没等尹杰回答，他笑了笑说：“Flora你可以带过去，Summer就不必了。这样，我索性帮你一把。我先留下她，几个月以后再让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