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山平日里总是失眠,一失眠就在雨山茶楼里喝茶喝酒,所以这个茶楼是24小时营业的。基本在凌晨两点半之后就不会有什么客人再来打扰,零零散散的也都在这个时间段以前走得精光。
这天,于小山照例在茶楼一个人枯坐着喝茶,此刻已经接近凌晨四点,正是万籁俱寂百鬼夜行的时候。
茶楼的玻璃门就懒散地敞开着,外面夜色浓重,越到黎明前,越是黑暗难熬。科比曾经对自己的成功有一个反问句:“见过凌晨四点钟的洛杉矶吗?”
于小山有时候会自嘲,整天都会看见凌晨四点钟的牛姚省,只不过科比是去训练,自己是傻了吧唧堵在这失眠。
失眠的时候总能感受到孟串儿,能感觉到她笑了,笑得灿烂如花,光阴似刀都不能削弱那灿烂一度,年华呼啸也无法吹散那花朵半分。
然而,感受中的画面又太不真实,因为记忆的每一次路过,总有一些变化和重叠,画面重新定格,有时她是短发,有时她又是长发,有时她在静静的坐着,有时她在轻轻地唱歌。
那声音有些飘渺,像是从河水中流过来,像是从青山中飘过来,像是从记忆的深处传过来,也像是一直在岁月里摇曳着,从未远去。
在遇见孟串儿之前的那些年岁月都丢了,莫名其面的飞了;离开孟串儿之后的现在经历得种种又是那么地不踏实,然后才明白,安心在人,不在地儿。
从前他认为可以忍住想念是因为自己的精神世界足够强大,现在他已经明白这纯粹归结于病态的可怕。
于小山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一个面容憔悴,神情慌乱,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50岁左右的男子闯了进来。
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惊慌失措的羚羊,他的眼神出现了非常强烈的求生的渴望,然后压低声音紧张地说:“您好,我叫李望中,我是……”
于小山火速地瞄了后面的门一眼,门口没人,没等这货说完,他赶紧拉着李望中进了内室,内室是书房。书房上有两个非常大的书柜,能有一人半高度,双柜并立。
而这两个书柜其实是一个暗门,按钮在书架上那本的旁边,摸到书面按一下按钮两个书柜会自然分开,地板也会随即打开,露出一个地下室的入口来。
别误会,于小山的地下室纯粹是为了他的那堆要求严格的茶,恒温23℃,湿度50%~70%,并没有猜到今天会有一个二愣子闯进来。
于小山只是做事情追求细节上的完美,当初他装修C城的雨山茶楼就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样样都要自己亲手打造。
C城的雨山茶楼也有一个地下室,同样为了藏茶。之所以整得这么隐秘仅仅是,真的仅仅是为了美观考虑。所以即使在地面上把两个书柜挪开,只要没找到那个按钮,地面就跟普通地板一样不会分开。
所以除非拿了探测仪来寻人,否则一进去就找不见了。此刻于小山火速按下按钮把李望中塞了进去:“一会儿说,我做这个生意的我知道你。”
李望中进去之后书柜开始合并,就在这时候耳朵能听见的范围内,外面茶室来了一群人,于小山一边心急如焚地盯着书柜的合并,一边四处咂摸想找个理由。
就听得内室的门在砰砰被敲:“请问主人在吗?我们是女神国联邦调查局的。”话说得很客气,可是敲门的声音几乎吵得整条街都要听到了。
“警告一次!再不开门就要破门而入了!”听声音已经感觉在上脚踹了。
于小山拽过旁边的一瓶伏特加拧开喝了一口,书柜终于严丝合缝地并在了一起,拎着酒瓶子强行按下自己的情绪就把门打开了。
四个黑西服的不速之客端着枪进来二话没说铐上了于小山,把他的酒瓶子抢下来放在了一边:“人呢?”
于小山眼睛都没眨,冷冷反问:“我在自己的店里喝酒违背了哪条女神国的法律?”
有一个身高得一米九的彪形大汉用胳膊肘队住了于小山:“伙计,我劝你老实点,整条街就你这开门,人到这不见了,你觉得我们是傻子?”
于小山被彪形大汉的胳膊肘怼得有点扛不住,但是他无从判断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不是联邦调查局的,如果是,此刻他做任何一点点的反抗,都会从有理的状态变成无理。
咬着牙不在表情上有任何痛苦是他最后的倔强:“我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人,但是你们追不到人不是我的错,屋子就这么大,你们可以自行搜索。”
彪形大汉放开了于小山,跟其他三个人开始翻腾内室——看样子外面已经被翻腾过了,而且外室实在是一目了然。
雨山茶楼有四个包间,加上内室一共是五个,这几个人搜罗了半小时,又都集合到了内室,团团围住于小山,死死盯着他,似乎觉得这种被包围的气场可以震住眼前的这个男人。
于小山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扔出来几句话:“这将会是你们司法部的耻辱,四个联邦调查局的探员持枪强行进入了一个华裔合法商人的店铺,对他进行了强制性行为以及精神上的羞辱。
你们离开以后,我要给司法部长写信,要求调查这种行为是否涉及种族歧视,是否特别针对华裔乃至亚裔雇员。如果存在这样的行为,我想你们欠我一个道歉以及巨额赔偿。”
“伙计,别耍花样!也不必威胁我们,你这房间我们还没有搜完。”
说着就朝书柜的方向走去,于小山心里一紧,暗暗祈祷那个李望中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一米九正在挨本书摸,就在他摸的那一排,因为书后面有按钮,所以是略微凸起一点的。眼见还有两本书的距离就要摸到了,于小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不得不开口说话,哪怕只是最后一搏,于小山尽可能把自己的声音调整到玩世不恭,轻描淡写的状态,语气上甚至透着一丝轻松:“你们有权利搜索,我有权利抗议。今天要是搜到了你们想要的人,我任凭你们处置。
可是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你们打扰了我享受夜晚的安静的时光,在我这里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了吧?如果你们现在道歉出去,我们中国也有一句话叫做大人不记小人过。
如果你们坚持,我奉陪到底,不让你们四个把探员的衣服脱了,我枉为人!”
于小山的话铿锵有力,但是语气中半点愤怒都没有,可越是这样,越觉得他云淡风轻下的气场愈发压人。
四个人竟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退也不是,继续搜也不是,怔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