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这个寒假，高一最大的感受是村子里冷清许多，好几个出外打工的年轻人都没有回家过年。村子里仍然没有人能买得起电视机，也没有别的去处，所以他白天帮父母干干活，夜晚就安心复习。大姐二姐家他都去过了，她们说过了年也要出外打工。爸爸和妈妈尽管不是很愿意，但也没有办法。

　　妈妈说：“这都出去打工了，那谁种田啦？”

　　爸爸说：“你费这个心做什么！没人种田，粮食就涨价啦！粮食一涨价，就又会有人种田的！”

　　妈妈说：“大女、二女都走了，我们那几个田怎么办？”

　　爸爸说：“那还能怎么办？就我们两个，能种多少就种多少！种不了哇，就荒着！其他村的人在田里栽树，不行的话，我们也栽上树！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好多的田都会荒的！”

　　妈妈说：“那将来吃什么么呀？”

　　爸爸说：“吃什么？我们两个能吃多少？种的够吃就行了。他们年轻人只要有钱，还怕买不到东西？”

　　邻居的大叔过来串门的时候问高一：“那城市里都有什么呀？怎么这些年轻人都往城市里跑哇？连过年都不回来！”

　　高一笑着说：“大叔，他们都去挣钱啦！”

　　大叔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挣钱？那也不能不回家过年啦？过年还要祭祖呢？再怎么样也不能忘记老祖宗哇？”

　　爸爸接过话来说：“大哥哇，这祭祖的事就只能靠我们这些人啦！”

　　大叔说：“这些年轻人吧，在家里有时也让人烦，不在家里又觉得冷清！”

　　高一听着他们说话，有时觉得好笑，有时又觉得可怜。但不管怎样，他觉得这是一种趋势，城市化进程不可阻挡。不过，好多事他也搞不懂。未来会怎样？农村的出路在哪里？他的确想不明白！

　　闲的没事的时候，高一也会去山上玩。一个人顺着熟悉的山路随便走走，看看远山近景的，再顺便砍点柴禾，很轻松，也很愉快。村子北边的山上有块大石头，大得可以坐几十个人。那块大石头，是他们小时候歇脚的地方，他很熟悉。想到那块石头，他就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

　　那时，他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砍柴。记得有一次，他砍了一大捆柴禾，背到半路上背不动了，就把柴禾放下，回去喊姐姐帮忙。二姐来到山上，把那捆柴禾背了回去。回到家就开始唠叨他，说他没用。他一生气就跑出了屋，来到这块大石头上坐了好长时间，害得家里人到处去找。最后还是家里的那条小黑狗带着二姐找到了他。二姐看到他后，又高兴，又生气，连哄带骂的，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弄回家。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他家的那条小黑狗。那个时候，山上的狐狸特别多，动不动就跑到村里去抓鸡。村子里的人一听到鸡叫，就带着狗去追。他那条小黑狗虽然跑得很快，但总是追不上狐狸。不过呢，他也追不上小黑狗。很多时候，他总是跟在后面瞎跑。跑到半路上的时候，就会看到那帮大人们拎着被咬死或是被咬伤的鸡回来。那条小黑狗最后被炸死了，是那些用自制的土炸弹来炸猎物的人炸死的。小黑狗被炸伤后，从山上跑回来，用爪子拼命地抓门。爸爸打开门，看到了受伤的小黑狗，急忙把它抱进屋，但仅仅过了一会儿，小黑狗就死了。

　　山上的狐狸多，关于狐狸的一些故事就特别的多。他听到的最恐怖的故事就是和狐狸有关的。说的是一只狐狸成精了，变成了一个女人。她来到一个小山村，迷住了一个小伙子。那是一个只有一户人家的小山村，小伙子又是个孤儿，就娶她做了媳妇。他们还生了几个孩子。但那只狐狸妖性难改，总想着吃人。附近又没有别的人家，因此就打起了那几个孩子的主意。一天夜晚，她趁着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就把几个孩子哄着睡了。等几个孩子都睡熟了，她就把最小的一个孩子吃了。她正吃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孩子醒了。

　　那个孩子就问：“娘，你吃什么呢？嚼得蹦蹦响？”

　　那只狐狸说：“我吃黄豆呢！”

　　那个孩子说：“娘，我也要吃，你给点我吃吧？”

　　那狐狸伸手一个巴掌，说：“你吃？老娘还没吃够呢？”

　　小时候，他每次听完这个故事就害怕的不得了。村子里的人把狐狸叫做“麻狗”，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孩子们就编了一个顺口溜用来骂人：“天上星星亮晶晶，地上麻狗数不清。睡在床上要小心，你妈是个麻狗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山上的狐狸都没有了。有的人说，狐狸跑走了；也有的人说，狐狸被一个姓严的道士给整灭了。

　　想起这个严道士，他又想起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姑娘，突然间变得疯疯癫癫的，而且无缘无故的怀孕了。家里人很担心，也很疑惑，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到了夜晚，就偷偷地到姑娘的房门外偷听。听见有人说话，就打开房门，跑进去看，却又看不到任何别的人。家里人很焦急，但家丑又不可外传，只得偷偷地找来那位严道士。严道士一看，就觉得有邪祟。于是叫人弄来许多火灰，又把那火灰铺在地上。从姑娘的房门开始铺起，一直铺到大门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第二天一早，严道士就带着她的家人来查看，发现那火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印迹。他们就顺着那痕迹找，一直找到大门外，发现那痕迹最终消失在一个柴禾堆旁边。严道士就叫那户人家再找来更多的人，让那些人都拿着铁锨棍棒，围在柴禾堆的四周，然后叫人往那个柴禾堆上泼煤油，泼完后用火点着。在熊熊的大火中，人们看到一条巨大的蟒蛇。原来是那条蟒蛇成了精，迷住了那个姑娘。那条蟒蛇最终被烧死了，那个姑娘的病也好了。

　　现在想起这些事，他觉得特别好玩。那个时候尽管没有现在这些好玩的东西，但小伙伴们在一起也乐趣无穷。如今，他们都长大了，都到城里打工去了，连过年都不回来，反而让他感到一些孤单。

　　从山上回到家里，晚饭已经熟了。吃完饭，他就开始复习。刚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魂不守舍。他想起了庄淑静。她不喜欢笑，但笑起来却是非常动人。他甚至还想起了叶小倩，想起了她那精明活泼的样子，想起了她假装生气时那搞怪的神情。山村的寂静，有时让他感到安心，有时又让他感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