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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说的三个人的故事,那第三个人就是哑奴?”我微笑,“这故事开始觉得真有些意思了呢。”
“遇合本是偶然,梅子嫣遇上慕程,看似是劫,而遇上哑奴,看似是缘,其实并不尽然如此。”闵四空说。
“梅子嫣到底想要让慕程拿什么来换那两座药山?”秋风拂面而来,竟带着几许雨丝,我往栏杆外伸出手掌掌心向上约略留住了几丝细小雨滴,“怎么一时之间便下雨了……先生可有带伞?”
手被轻轻握住,拉回,擦净,闵四空淡然得不着痕迹的声音响起:
“夫人小心着凉了,可要让人来加衣?”
我摇摇头,站起来说:“时候不早,先生也回去歇息用膳吧,我不远送了。”话方说完,忽然打了个喷嚏。
“夫人,我送你到亭外。”没有容我推搪,他一手执起我的手另一手打伞,小心翼翼地带着我步出亭外。
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紧,紧得我的心忽如其来一阵慌乱,好像在克制着汹涌的情绪似的,他修长的指节绷得又紧又硬。在我终于痛的几乎骨裂而忍不住用力挣扎大声抗议前松开了我,并把伞交到我的手里。然后是一段静默,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但是我不知道他以何种心情何种神色看着我,我只知道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心里有个声音喝令自己转身马上离开。
于是,我就这样做了,转身离开。
闵四空,你单单只是在说一个江湖传奇给我听吗?
锦屏快步迎上来扶过我一路走回息阳宫。
接下来的两天,息阳宫出了些事,让我没有心绪再去听闵四空说书。
秋风秋雨愁杀人,本就是凄风苦雨的天气,再加上如夜枭一般的隐隐哭声,息阳宫一夜不得安宁,疑是鬼魂作祟的谣言第二日便传遍整个后宫。甚至说有丫鬟见到雨夜中银绫夫人惨白失血的一张脸,双目血红似要索命,白衣飘飘鬼魅般的隐匿于暗夜之中,是要向息夫人索命云云。
第二夜更甚。
偏生一连两夜,息阳宫的窗户明明关上了竟也被风吹开了。
我虽然是瞎子,但不至于连这样的小把戏也信,只是半夜里冷风吹入受了风寒,白天头重脚轻起不来而已。
快到正午的时候,皇后白芷来了。抓了一个负责洗衣的小丫头在庭院中杖打,我被那丫头的哭声惊醒,忍不住披上披风走出屋子去一看究竟。
“皇后,请问我息阳宫中这小丫头所犯何事?”行礼后,我问白芷。
“这小丫头四处造谣说息阳宫闹鬼,而且在她房中搜出香烛纸冥等宫中禁用物品,扰乱宫廷秩序……”皇后身边的嬷嬷厉声说道,“不惩戒一番,如何能维持后宫宁静?!息夫人身子不便,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自当如此。”
“你是谁?”我问,空洞的双眼微眯,“本夫人在与皇后说话,哪里来的聒噪声音,越俎代庖还自鸣得意?!”
“你——”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李嬷嬷,给息夫人赔礼。”白芷慢慢说道,“息阳妹妹不必介意。本宫担心妹妹这两日夜寐不安,所以特来探望。”
“息阳劳皇后挂心了。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又没见识,听到点什么声音就吓破胆子了,皇后息怒,别与她计较。她虽然愚笨,可是一双手很巧,息阳眼睛失明,很多衣物的绣工都是她负责的,这宫中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孩子了。还请皇后宽容,小惩大戒过就算了。”
“哦,妹妹不介意这漫天的流言传出去会伤了息阳宫的颜面?”白芷放下手中茶盏,对其他人说:“你们先下去,本宫有几句体己话要和妹妹说说。”
我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你溺水前的十天,整整十天,你每日晨起用膳后首先会到兰圃去走走,大概半个时辰;然后会让兰露在屋内给你念念风物志;在黄昏时到湖边去坐上半个时辰,息阳宫本来的侍卫不算少,可是湖边的矮墙附近树影幢幢,又少人去巡逻,尤其是国主的宠妃经常去的地方,更何况妹妹从来不喜有侍卫在身边跟着。”
“皇后不愧是后宫之主,果然对息阳宫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我脸上现出一抹讽刺的微笑,“皇后何必拐弯抹角,直说何妨?”
“你的作息起居如此有规律,有心人如果稍一注意,便会知道何时下手最好。到药监司取药的丫头听说就很碎嘴。”
“哦,娘娘是说,息阳是有心等人上门来谋害自己?”我笑出声,好像听到了一桩笑话,“那不知道娘娘说的那有心人是否包括娘娘尊驾?息阳想死何必用这样的法子?”
“你别得意。”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在本宫面前别想否认些什么!息阳,本宫问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都是女人,难道皇后不明白?”我语调平缓,没有一丝激动,“我只是想知道,那个被我忘记得一干二净的男人究竟可以对我有多好,有多护着我……皇后不会觉得,这后宫里女人太多了?”
“哼,”她冷笑,“这样的谎话除了情迷心窍的国主赫连越会相信外还有谁会信?你居心叵测,即使没有了记忆也仍是那个心机算尽薄情寡义的女人!”
“皇后难道不是这样的人?那么今日又何来贼喊抓贼这一出?”
“啪”的一声,清脆利落的一巴掌打得我的脸霍霍生痛,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白芷“啊”的尖叫了一声,然后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蹭到我的裙脚。白芷怨毒的声音响起:
“他,他竟然连雪狼幼子都给了你?!”
雪狼幼子?不是雪狐?!
“你不用得意,”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警告你,不要仗着他宠你就在这宫内兴风作浪为所欲为,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想到你一个瞎子根本无法撼动中宫之位,他又怎么会因着对你的一时迷恋而抛却整个后宫?!”
“他会的,你不信?”我淡定地说,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白芷,皇后,你真的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她反而沉默了。
“你知道的。也许有一天,你会愿意和我做一个交易,把我想要的给我,然后得到你想要的。”
“本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哑谜,要提醒你的话说完了,人来,摆驾!”白芷声音微微发颤,宫人进来浩浩荡荡地护着她离开了。
我要的是我的记忆,又或者说,关于息阳这个人的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