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总是听的多看的多问的多说的少,而且说话一直是轻言细语,但对案件的分析却十分谨慎严密,他是退休后被返聘回刑侦总队的刑侦专家,虽然没有任何职务,却令人肃然起敬。上上下下有那么多警力投入,用不着我出去跑了,我的工作就是在专案组将每天的工作安排、工作进程记录下来,再将各方的调查材料汇总起来,这么大的案件各部门领导都十分重视,每天的汇报材料就让人头晕,方方面面的人都向专案组要工作情况汇报。真的很有幸能在金老身边工作,看到真正专家的工作风范。这么有影响的案件,那么多领导关注,那么多风言风语,而他对那一切都充耳不闻视若无物,心无旁骛专注于案件本身。既不取悦于领导也不哗众取宠,我喜欢在他身边工作,他神闲气定少言寡语让人内心觉得安宁,他笃定沉稳即使在案件调查进行到最困难时也让人感觉到有信心,案件调查在他的左右下在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潘樾虽然在旁人面前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好象那些领导也不在他眼里,但他在金老面前却毕恭毕敬,十分的谦逊有礼。通过几天的工作接触我们也熟悉了很多,没再见他摆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金老在专心致志的看侦查员调查的材料,我站在桌边拿着一份潘樾取的材料认真看了一遍,对也坐在桌子跟前的潘樾道:“你的字写的不错,小时候练过吧?”他仰脸看着我,我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让人窒息的脸,不禁笑着又说道:“你小的时候你妈妈是不是常说:字如其人,不能光长的漂亮,字也要写的好,否则别人见了你的人再看看你的字会感觉落差太大,要大跌眼镜的”说着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平时对李浩宇我也经常说这句话,小时候也把他送到书法班去练字,可到头来李浩宇的字还是写的象是用脚写的。潘樾瞬时红了脸,看着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直觉得我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吗!”金老此时从卷宗上抬起头,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们。我看了看金老,对潘樾笑着说:“没有呀,我觉得你这个人能见贤思齐,也算是孺子可教的,你的材料取得也蛮不错的,只不过你确实长的有点太帅了,给人的感觉不象是当警察而是象在演警察”。潘樾的表情越发的不自在,却又不甘下风,对我居高临下的表扬很是不以为然,于是昂着头绷着脸说:“我不需要你表扬我!我从你的话里怎么听不出一点你认为我不错的意思,别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小看我的意思,谁说长的帅就不能当警察了?就不是好警察了?”。我见他有点急眼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于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别人夸你时肯定是娇滴滴地说:潘哥哥你写的字真好,你真有才。在你的眼睛里只有那样把你捧着才叫夸你,象我这样表扬你,你觉得我是居高临下,对你不够恭敬是不是?”潘樾被我噎的无话可说,只是拿眼睛翻我,金老则在一旁笑而不语。案件是三天后从死者孙桂枝的儿子马武的陈述打开了口子,他说前一段时间发现母亲把家里存的六万元钱都给了一个叫姜楠的传教女人,说是等世界未日来临时上帝会赎救他们母子,带他们上一条大船。他知道后大发雷霆,逼着母亲把钱要回来,否则不等世界未日来就要去寻死。孙桂枝早年丧夫,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虽说对传教的人所说的世界未日深信不疑,但见儿子要自己去寻死,想着将来自己一个人得救也没什么意思,因此答应将钱要回来。马武是跑出租车的,正巧别人包了他的车跑长途,他一趟车跑回来,母亲钱没要回来人也没有了。有了这个情况,专案组认真调查了其它四名死者家近期现金支出情况,结果五位死者家中总共竟有近四十万元现金去向不明。有了这个线索,案件的性质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钱肯定是被那个传教的姜楠卷走了,从这几位死者生前都极端相信自己把钱捐出去就可能在大难来时得救的心理看,她们一起自杀的可能性很小,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就大了。但问题是那个叫姜楠的传教人是谁,邪教人员传教时一贯很隐密,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接触人时用的很多都是暗语,她们的信徒就是活着也根本不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甚至信徒和信徒之间不认识的人都是用假身份,更何况这些相关人员都已变成尸体。想从死者亲属口中了解嫌疑人的情况根本是不可能。连案发现场的主人宋师傅都只见过那个叫姜楠的传教人一面,只记得她是个四十岁左右,短头发的女人。那还是有天他出车回来偶然碰见打了个照面,那个女人与他一句交流都没有。茫茫人海,想要找到这样一个女人可以说是大海捞针。所幸的是五个死者中捐钱最多的一位也是最后一个捐钱十二万,银行工作人员因为这是一张大额存因此让死者先预约,第二天才能取款,当时犯罪嫌疑人可能是急于拿到钱,让受害人取了三万元现金,剩余的九万元是存到了一张银行卡里,到我们查到这张卡时,卡里还有三万元现金没有取,而这张卡的持有人就是死者本人。线索似乎找到了却又断掉了,金老思虑再三根据犯罪嫌疑人取钱的线路分析犯罪嫌疑人可能还在西北省,既然她是传教的他又安排在犯罪嫌疑人活动地周围的地下传教点进行摸排,但这些人行踪隐密,身份不明,要抓住嫌疑人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在她取最后这笔钱的时候。当那个别人叫她姜楠的女嫌疑人被带回来后,她一言不发。调查她所有的证件、身份都是假的,调查了所有接触过她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谁,只是从其它听过她传教的信徒嘴里知道她叫姜楠。参与抓捕她的戚劲军说,听抓住她的民警说自从她见到警察的那一刻起她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专案组会议还在三楼的会议室召开,这此一扫第一次案情分析会的凝重气氛,所有人都显的神清气爽。只是黄支队长用手指敲着桌面精神气十足地说:“成立一个审讯组,不管她的嘴有多硬一定要让她开口,一定要让这个案件有个完满的结果,给上级领导和广大群众一份满意的答卷,”。桌前的人都纷纷点头,嫌疑人落网大家都很兴奋,觉得让这名嫌疑人交待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潘樾目光灼灼的看着黄支队长,一副跃跃欲试志在必得的样子,他转眼看了看金老,见金老只是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坐在那儿没有任何表示,他立时暗淡了神色,将身体靠向椅背表情也庄重起来。回到办公室,潘樾问金老:“要不要制定一个审讯计划?得下功夫审这个女人,不信她不开口”。金老浅笑了一下,用手指轮番轻敲着桌面说:“加强审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围绕已掌握的犯罪嫌疑人行动轨迹将旁证材料做扎实,与案件相关证据的收集一定要一丝不苟,每一个证据都要经的起推敲、质疑”。我听金老这样说心里疑惑他是不是在做“零口供”起诉的准备,在会上他没有做这样明确的表示也许只是不想给黄支队和办案民警浇冷水。金老说着停了一会儿,略略沉思片刻,叹口气说:“这个案件的大致脉络都已清楚,她不说,我们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因为贪婪丑恶的。她说了我们也不过是证实一下她为了自己贪婪和丑恶的所做的恶行的细节而已!不是每个案子都能做的十分完美,我们尽自己的力吧,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做完、做好就行了,这个嫌疑人不仅涉及图财,还是涉及邪教,会是个很难啃的硬骨头,做好两手准备吧”。想着姜楠那张苍白冷漠的脸,固执而绝望的眼神,我觉得金老的想法不是没有根据。她也许会把她所做的一切带进坟墓也不会说一个字,也许她对自己的怨悔远远超过活着的。